不知过了多久,江真从混沌之中缓缓苏醒过来,刚一睁开眼,入目便是苏兰那略带惊喜的脸庞。
“吴兄!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她此时就坐在他的旁边,发丝和身上虽经方才一番打理,却依旧略显缭乱,说着,还递出自己手中那个水袋。
“哎呦!吴老弟你醒了?!可把我们三人给担心坏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王黄和刘宝田二人此刻也从一旁凑了上来,还未至近前,王黄便飘来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两人脸上都堆着笑,但那笑容底下,却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审视与距离感。
江真没有立刻去接苏兰的水袋,也没有搭理王黄和刘宝田二人,他先是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低头凝视。
此刻他双手上的皮肤简直可以说是苍白至极,虽然那种失控的灼热感和经脉撕裂的痛楚已然消退,体内缺失的法精血三力已由两名黑袍人所补足。
但他却并没有好受多少,全身上下都沉浸在一种深彻骨髓的虚弱之中,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只留下一具沉重的空壳。
本源,本源……
此刻同时施展两种搏命术法的代价,江真如今恐怕是第一个知晓其中详情的玄者,那就是消耗本源。
失去本源之力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很多、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一般,仿佛自身的“存在”都被削去了一半,至于那东西是什么,江真猜测极有可能是寿命。
玄境鉴中有云:“玄者之根本,在于“法、精、血”三者,而本源,便是三者汇聚、衍生性命之基石。”
“本源亏损,轻则折损寿元,重则根基尽毁,身死道消。”
“所以施展某些术法和秘术之时,应当考虑再三,绝非境界越高、威力越强就越好。”
“若付出的代价是自身本源,那便如同饮鸩止渴,纵能解一时之困,却可能断绝未来道途。”
江真记这段记得最清楚,因为他当初以自身那点可怜的认知,所以不太认可书中所讲的“绝非境界越高、威力越强越好”这段话,就着重看了几眼。
现在他认为这本源之力,应该所指的就是寿元,普通人七十已算长寿,习武之人以精血开辟法脉之后,便可以将寿命维持在百年之内,炼精期往上,每升一层小境,寿命便可增加十年左右。
因此前使用过几次供养篇,江真估摸自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约还能活个一百四十岁,可同时施展完怒脉诀和沸血诀后,那可就说不准了。
那吞噬黑袍人所得的气血,不过是杯水车薪,填补了表面的消耗,却难以弥补生命根基的损伤。
想要修复本源,绝非易事,需要的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地奇珍,或是某些逆天级别的丹药。
不过眼下两种术法总算被逍遥清心丹和浮屠破妄心诀给强行压下去了。
江真抬起头,看向围过来的三人,目光最后落在苏兰递来的水袋上,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破旧风箱:“多谢苏姑娘……我还好。”
若不是方才苏兰在关键时刻替他挨了一下,恐怕他早就死了,对于救命之恩,江真只得暂时放下之前的种种猜想和偏见,态度自然也就温和了许多。
他接过水袋,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几口。
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却丝毫无法滋润体内的燥渴与空虚。
刘宝田此时站在王黄身侧,双手拢在袖中,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在江真身上细细刮过,仿佛要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中,读出某些隐藏的信息。
“吴师弟吉人天相,能醒过来就好。” 刘宝田语气温和,话锋却微微一转,“
方才情形着实凶险,师弟……嗯,术法强横,力挽狂澜,实在令为兄佩服。只是不知,师弟如今感觉如何?体内伤势,可否压制?若是缺少丹药,那师兄倒是备有几枚。”
他这话问得看似关心,实则是在试探江真的底细和当前状态。
那“术法强横”几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些,带着不言自明的意味。
他尤其想确定,江真此刻是否还有威胁,那诡异的手段是否还能再次施展。
王黄在一旁立刻帮腔,脸上带着好奇,眼神却闪烁不定:“是啊吴老弟!你的境界竟然直接飙升到了炼精期八层!”
“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啧啧,那刀变成……呃,那么多根长长的绳子,直接把那黑袍老鬼吸成了人干!事后还能变回手,真是……真是厉害得紧!不知是哪一脉的秘传?我等在宗内竟是闻所未闻。”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模仿江真的样子,动作却显得有些滑稽,更透露出他心底那份无法掩饰的惊悸与探究欲。
江真握着水袋的手微微一顿。
他自然听出了两人话语中那层试探与忌惮。
方才情况紧急,他受到大愉宝典的影响,意识也不太清醒,大多行为都出于本能,一不小心,竟将自身最大的秘密泄露了出去。
更何况左臂异化,吞噬肉身精华的手段,确实超出了他们这些寻常正道弟子的认知范畴,引来猜疑再正常不过。
“什么?吴兄竟有这般大的能耐?真是没想到……”
苏兰听罢,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江真,带着浓重的好奇意味。
尤其在他现在没有缠满碎布条,与正常肤色截然相反的左臂上,狠狠看了两眼。
只见其上通体发红,并且充满力量感,着实惹人怀疑。
江真将露出来的左臂不动声色的掩好,随后接连扫了三人一眼。
心想这刘宝田他是必除,王黄现在也必须死,只是苏兰此女他目前还没想好如何处置。
罢了,还是等身体好转一些再行决断吧……
这般想着,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与更深沉的疲惫,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几分刻意的低沉与模糊:“不过是早年在外游历时,偶然所得的一门残缺保命之术,代价巨大,且……有些诡异,非到万不得已,绝不敢动用。此次也是被逼到了绝境,让二位师兄见笑了。”
他将缘由推给“早年游历”和“残缺秘术”,既解释了来源不明,也强调了使用的代价和不得已,算是给了个不是解释的解释。
江真此刻心神俱疲,实在懒得与这两人虚与委蛇,只盼能尽快从这件事脱身。
说完,他不再看王黄和刘宝田,转而望向苏兰,语气缓和了些,却难掩虚弱:“苏姑娘,你的伤势如何?”
苏兰见他主动关心自己,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暖意,轻轻摇头:“我调息片刻,已无大碍,多亏了吴兄……”
她看着江真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心中担忧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