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玻璃厂的穹顶,在水泥地上洒下斑驳光影。刘好仃站在车间门口,手里握着一沓打印好的活动流程表,目光扫过空旷的休息区——那里原本应该坐满了人,但现在只有三三两两的员工靠在桌边,低头刷着手机。
“这可不行。”他低声咕哝了一句,转身朝小周招了招手,“去再喊几个熟面孔来捧场。”
小周应声而去,脚步轻快得像是被什么推着跑似的。
“工厂记忆”第一期视频昨晚已经发布到内部平台上,反响不错,评论区热热闹闹,但线下的“故事分享会”却冷清得像冬天的水塔。刘好仃挠了挠后脑勺,心想:线上热闹归热闹,线下才是真功夫。
“老李呢?”他问身边的小林。
“在后台调试音响设备,说麦克风有点杂音。”小林一边回话,一边把最后一排椅子往前挪了挪,让空间看起来不那么空荡。
刘好仃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他抬头一看,是几个穿着工服的年轻人,一边走一边嘀咕:“真要上去讲啊?”
“你不是上次抢修流水线的时候挺能说的嘛。”有人笑着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
“那是急的!”那人皱眉,“现在让我对着这么多人说话,我舌头都打结了。”
刘好仃一听,笑了。他走上前,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小伙子们,第一次上台紧张很正常,但你们知道吗?当年我第一次给全车间做安全培训,手抖得差点把资料撒了一地。”
几个人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后来怎么搞定的?”有人好奇问。
“我就当下面坐着的都是玻璃瓶。”刘好仃眨眨眼,“不会动也不会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众人哄笑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那……我们试试?”那个最犹豫的青年终于点头。
“对嘛!”刘好仃拍拍他的背,“你们的故事,就是咱们厂子的宝藏。”
这边刚安抚好几位“新人”,那边小周也带着几个熟面孔回来了。原本冷清的场地,逐渐热闹了起来。
“工厂记忆”第一期虽然因为技术问题没能加上动画特效,但靠着真实的故事和简洁的画面,还是赢得了不少好评。特别是那个实习生写的“废瓶子变花瓶”的故事,评论最多的一条是:“原来垃圾也能开出花来。”
“这不是鼓励大家别浪费嘛。”小周看着数据,忍不住感叹,“文化这东西,还真不是光靠口号就能传下去的。”
刘好仃翻着反馈,心里踏实了些。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果然,现场开始分享后不久,气氛又有些沉了下来。一个中年员工讲起自己早年间如何处理玻璃碎裂的问题,语调平稳得像是在读说明书。
“那时候我们用的是老式切割机……”
话还没说完,底下就有几人开始低头看手机。
刘好仃眉头微皱,悄悄示意主持人换种方式引导。
“这位大哥说得很好,不过我想问问大家,有没有人在操作时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可以举个手,或者喊一声。”
几只手慢慢举了起来,还有人喊:“我有一次差点把整块板都切歪了!”
气氛瞬间活跃了几分。
接着,一位女工上台,讲起了她刚进厂时师傅教她判断玻璃是否有微裂纹的事。她声音不大,但讲得很细,甚至模仿起师傅当时的语气:“你看,这光线反射出来的纹路,就像人脸上的皱纹一样,有深有浅。”
听众们纷纷点头,有人还掏出手机录了音。
最后一个登场的,是那位一开始最紧张的年轻人。他讲的是自己第一次夜班抢修设备的经历,虽然磕磕绊绊,但说到关键时刻,竟然也带上了点情绪起伏。
“那天晚上,我以为机器彻底坏了,整个人都慌了。结果师傅来了,一句话没说,直接动手拆零件,边拆边教我怎么看线路图……”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眼神也不再躲闪。
“最后我们一起修好了,天都快亮了。那一刻,我觉得这份工作,不只是干活,更像是在跟机器对话。”
掌声响起,热烈而真诚。
刘好仃坐在角落里,听着那一声声鼓掌,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散场之后,刘好仃召集团队开了个小会。
“今天总体还算顺利。”他说,“但有几个地方需要改进。”
“比如宣传这块儿。”小林接过话题,“我们下次可以在食堂门口放个展板,贴几张往期精彩片段的截图,吸引眼球。”
“还有互动环节。”小周补充,“这次提问送小礼品的效果不错,下次可以加个抽奖,抽个耳机、保温杯啥的。”
“另外,”刘好仃看了眼记录本,“咱们得安排一些基本的表达培训。不是每个人都能天生讲故事的,得帮他们找到自己的亮点。”
“要不要搞个‘故事工作坊’?”小林提议,“每周一次,自愿参加,专门训练怎么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
“这个主意好。”刘好仃点头,“文化传承,不能只是听别人讲,还得让人愿意讲、敢讲、讲得好。”
会议室里,灯光温暖,空气里飘着一丝咖啡香。
窗外,夜色已深,厂房依旧灯火通明,像是永不熄灭的心跳。
“下周继续。”刘好仃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咱们才刚开始。”
小周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画面里是一面挂满便利贴的文化墙,上面写满了名字、事件、关键词,还有一个二维码,旁边贴着一行字:
“每一个故事,都是我们的根。”
他按下快门,屏幕亮了一下,然后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