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零五分,刘好仃在手机上敲下“先不”两个字,屏幕暗了下去。他没把手放下,而是重新点亮,把老陈发来的产线评估报告又拉出来看了一遍,接着点开林晓彤传的那张截图——控制柜编号的红圈,像一滴没擦干净的油渍,黏在文件夹里。
他知道,对手不是抄作业,是连本子带笔一起抢了去。
十一点整,内线电话响了三声,办公室门缝里飘出一句:“林晓彤、小李、老陈,会议室,十分钟。”
没人问为什么开,也没人问议程。三个人进门前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要跟产线升级了?
门一关,刘好仃没坐主位,把竞品海报和自家模块的照片并排贴在白板上。一张是光鲜的宣传图,另一张是车间里拍的实拍,边角有点反光,能看出焊点。
“他们做得快,做得便宜。”他指了指海报,“但——他们能陪客户走多远?”
没人接话。小李低头翻客户通话记录,老陈盯着模块外壳,林晓彤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对比表的草稿。
刘好仃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字:“一体封装,不可拆修。”
“对手把屏蔽层焊死在板子上,省了组装时间,也压了成本。”他转头看林晓彤,“你昨天说的,一旦出问题,只能整块换?”
“对。”她抬头,“换一次,相当于我们客户半年维护费。而且他们算法写死在芯片里,没法升级。”
刘好仃点点头,又写了一行:“我们不比谁快,要比谁久。”
老陈皱眉:“可客户现在问的不是五年后,是下个月要不要续单。”
“我知道。”刘好仃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百叶窗,外面是装卸区,叉车正把一批成品运上货车,“但客户怕的不是贵,是停。一台设备哑了,整条线就得等。”
小李抬头:“可人家宣传‘出厂即防护’,听着就省心。”
“省心?”刘好仃笑了,“等他们模块坏了,客户才知道什么叫不省心。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产品不行,是客户还没意识到,省心和省事,不是一回事。”
他走回白板前,拿起记号笔,画了三条线。
“三线走。”
第一线,服务提速。现有客户,不管大小,二十四小时内响应现场问题,远程支持随时在线。不是承诺,是现在就开始做。
第二线,成本精控。不碰核心部件,但非关键元器件换供应商,老陈你牵头,找三家比价,质量不能掉,价格往下压。咱们不打价格战,但得让客户知道,我们不是只会涨价。
第三线,技术预研。林晓彤带人启动下一代模块设计,目标就一个:集成化,但可拆修。对手把路修快了,我们可以把路修宽。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小李先开口:“服务能留住老客户,可新客户呢?人家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价格和宣传。”
“那就让他们第一眼看到我们的人。”刘好仃说,“你去设计个‘技术护航卡’,每个发货模块附一张,背面印二维码,扫码能连上专属技术支持,名字、电话、工龄全写上。不是AI客服,是真人。”
老陈还是担心:“成本那边压下来,也抵不了全面升级屏蔽层的缺口。原材料最近涨得凶。”
“所以不全面升。”刘好仃翻开产线报告,“我们现在只给重点客户批次加屏蔽层,其他客户,发模块时带屏蔽套件,免费送,附安装视频。等我们新模块出来,他们已经用顺手了。”
林晓彤忽然说:“对手知道我们客户的问题,说明他们有人盯着。我们这三线,会不会也……”
“会。”刘好仃打断她,“所以每条线都得分段走,不一次性全推。服务先动,成本次之,预研悄悄做。别发公告,别写ppt,就当日常在改。”
小李笑了:“装不知道?”
“不是装。”刘好仃也笑了,“是让他们以为我们知道得少,其实我们走得更稳。”
老陈低头算了一会儿,抬头:“如果只给重点客户加屏蔽层,产线不用大调,原材料也能分批订,财务那边能扛住。”
“那就这么定。”刘好仃拿起橡皮,擦掉白板上“一体封装”那行字,重新写上:“可维护,才是真防护。”
会议快结束时,小李问:“那宣传上,怎么说?总不能说‘我们修得快’吧?”
“不这么说。”刘好仃想了想,“你让市场部做个对比图,左边是整块换,右边是我们换零件。标题就写:‘换一块板,还是换一个零件?’下面加一行小字:‘省下的,不只是钱。’”
林晓彤记下来,抬头:“那预研那边,要不要拉个临时小组?”
“不拉。”刘好仃摇头,“你带两个技术员,平时做常规项目,晚上抽两小时碰一下。别立项,别报预算,就当是‘优化测试流程’。”
老陈笑了:“咱们这是打游击?”
“不是游击。”刘好仃收起笔,“是种树。他们卖的是苗,我们种的是林。”
散会后,林晓彤把对比表发到群里,标题是“竞品拆解V1”。小李开始整理客户分级名单,老陈翻出供应商名录,一页页划重点。
刘好仃回到工位,打开电脑,把三线策略写成一份文档,命名:“应对方案V1.0”,存进加密文件夹。
下午三点,窗外的天阴了下来,云压得很低,像一块没擦干的玻璃。
他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5:07。
手指动了动,把“应对方案V1.0”拖进一个新文件夹,改名为“种树计划”。
刚松开鼠标,手机震了一下。
是小李发来的消息:“技术护航卡样稿好了,要不要加个笑脸?显得亲切点。”
刘好仃看了两秒,回:“加个扳手。”
对方秒回:“扳手?”
他正要打字,抬头看见林晓彤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预研方向草图,眉头微皱。
“怎么了?”他问。
“有个问题。”她走进来,把纸放在桌上,“如果我们要做可拆修的集成模块,散热结构得重新设计。现有的模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