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谁知皇亲表妹的反应还挺大,她一把甩开苏昭君的手,从衣袖里取出帕子,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以后,才扶着婢女的手站起身来。
她狠狠地瞪了苏昭君一眼,尖声道:“要不是我现在着急去养心殿见皇帝表哥,不然非得让人把你捉拿起来才好,算你走运!”
真是个没规矩的野蛮人!
“那个,小姐……”婢女弱弱出声道:“点心都洒了,怎么办?”
“全洒了?”
郑秀月脸色一变,她低头看向地上的点心和盒子,再次尖叫了起来:“你问我怎么办?你为什么不把点心拿稳!”
“你这个做事莽撞的东西,竟敢坏了本小姐的好事,我真该早早把你发卖出去,也省得成天跟在身边添乱……”
皇亲表妹的声音又细又刺耳,吵得苏昭君头痛极了。
于是她趁着对方一个不注意,双手一撑,直接从石栏杆处翻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了草丛中,迅速逃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郑秀月正扯着婢女的耳朵吱哇乱叫,突然感觉到一阵风从身边掠过,再次抬起头时,害得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早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顿时气得嘴歪鼻子斜——岂有此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胆大包天,冲撞了自己还敢当面逃跑的!
“走!”
郑秀月咬牙道:“赶紧陪着本小姐到养心殿去,趁着那女人还没走远,我要让皇帝表哥把她抓起来,用力甩她几个耳光报仇!”
婢女心里叫苦不迭,自己身上还沾着点心碎屑,很想找个地方换身衣裳。
然而面对这样一位张扬跋扈的主子,她也不敢不从,只能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食盒,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后,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结果……
“陛下不在?什么意思?”
小太监端着标准而礼貌的微笑说道:“意思就是陛下不在养心殿,小姐请回吧。”
郑秀月不死心地问道:“那他现在人在哪儿?我自己去找他行不行?”
小太监:“回小姐的话,不行。咱们做奴才的,不能随便给外人交代主子的去处,还请小姐饶恕咱个,请回吧。”
这软硬不吃的死阉人!
郑秀月深吸了一口气,劝说自己这是皇帝身边的奴才,不能随意打骂,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里的怒意,勉强点头道:“本小姐知道了。”
“明日我还会再来的,请你转告陛下,郑家小姐接懿旨进宫,已经前往慈宁宫侍奉太后娘娘左右,问陛下圣安。”
小太监高深莫测地微笑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于是郑秀月吃了一肚子的气,被人撞了个屁股蹲不说,还没能如愿见到陛下的面。
所以她回到慈宁宫时脸色很是难看,众人见了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被她抓住了借题发挥,惹来狼狈与没脸。
而太后本人也并不怎么待见这位姑亲的女儿。
在她看来,郑秀月是个极其没有教养的姑娘,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先前还想进瑞王府当正妃,奈何身份比不过皇后卢意,这才悻悻作罢。
郑家也深知自家姑娘的性子,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纵容她犯下了大错,于是连忙把人送到了外省旁支家中,让族老好好管束一下她,多教些礼仪和规矩。
时间一晃大半年,如今宫中即将面临选秀,郑秀月终于被父母接回了京城,开始准备进宫的各项事宜。
只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刚回家的时候,确实端着一身清秀女儿家的气质,叫郑家人看了就欣喜不已。
然而大家很快就发现,郑秀月依旧是绣花枕头一包糠,只要多说几句话,就会彻底暴露出她无脑的本质,气得人恨不得吐血三尺。
郑家父母别无他法,只能仗着自家和皇族有着几分亲缘,厚着脸皮把郑秀月送到了太后的身边。
太后倒也没说什么,自古以来都有世家把姑娘提前送进宫学规矩的例子,所以她欣然接受了郑秀月的到来,想看看这位小姐经历几个月的管教以后,到底有没有长进。
结果显而易见———
“太后娘娘!”
郑秀月扯着大嗓门冲进了正殿,皱着鼻子问道:“娘娘,您知道陛下去哪儿了吗?”
大宫女忍不住训斥道:“郑小姐,请您注意规矩,莫要在慈宁宫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哦,”郑秀月草草地行了一礼,有些沮丧地说道:“臣女想着陛下政务辛劳,于是从御膳房取了一盒点心,想要送到养心殿去,结果陛下不在,让臣女白跑了一趟。”
太后端着手里的茶盏,额角青筋乱跳:“你作为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私自去面见陛下?”
“哪怕是后宫嫔妃,也得事先进行禀报,否则一律不准靠近养心殿。简直是太胡闹了,你立刻换了身上的衣裳,到后院练字去!”
“可是……”郑秀月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她看见了太后娘娘不善的脸色,脑袋难得灵光了一回,知道慈宁宫不比家中,是撒不得泼的。
于是她也只好住了嘴,跟在宫女的身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正殿。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太后终于无奈地放下了茶盏,重重叹气道:“这样没规矩的女子,怎么能入宫侍奉陛下?”
大宫女作为外人,不好多评价什么,只能苦笑着安慰道:“娘娘多虑了,闺阁里的小姐向来是要活泼一些的。”
“也许等到郑小姐嫁人以后,就能明白为人妻为人母的艰辛,从而收敛了性子也说不定呢。”
听了这话,太后反而更头疼了:“你也别宽慰哀家了,她作为郑家的嫡女儿,论身份地位都是要进宫的,不可能嫁与外人。”
大宫女讪讪地闭上了嘴。
太后又问道:“陛下人呢?都已经午时了,他应该已经回到养心殿休息才对。”
另外一个宫女恭敬道:“回娘娘的话,陛下到瑜妃娘娘的明光宫去了,说是要和她商量入宫选秀的名单。”
太后反问道:“和瑜妃商量什么,这样的事情应该先去找皇后才对呀。”
宫女温声道:“您忘了,皇后娘娘自从王家小姐那件事以后,受了不小的惊吓,已经卧病在床好几日了,连宫妃们的请安都免了。”
说完,她上前端起托盘,把茶壶和茶盏收了下去。
“怎么办哟,身体这么差……”太后叹息道,“明明前些日子都好了许多,哀家还想着让她侍寝,好歹得给陛下留个嫡子呀……”
然而她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别说生孩子了,按照皇后的身体情况,连能不能安稳活到三十岁都是个问题。
所以太后也只能自己感慨了几句,便起身说道:“行了,扶着哀家回寝殿吧,下午还要整理宫里的账本,不睡个午觉可不行。”
大宫女连忙上前扶住她,主仆二人离开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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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明光宫。
太监们动作麻利,五十棍子很快就打完了,他们将已经半死不活的小容给拖了出去,宫女们连忙取水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等到秦瑞轩进来的时候,前院已经没有任何异样,只留下了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没让任何人禀报,自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寝殿。
苏青青正在侧房里练字。
她总觉得毛笔是个极其考验童子功和腕力的东西,像她这样半道出家的门生,凡是偶尔懈怠几分,就会发现自己的字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退步,简直丑得惨不忍睹。
于是她痛定思痛,准备在苏昭君回来之前练几张毛笔字。
窗户紧闭着,桌上摆了一盏烛台,烛火温柔而明亮,苏青青用左手揽住衣袖,右手悬空落笔,一缕青丝从发间滑落,她全神贯注地练着字,丝毫没有注意到陛下的到来。
秦瑞轩靠在门框上,安静地注视她片刻,鼻尖传来清浅的茉莉花香,心里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知道这些日子亏待了她,外面的流言蜚语并不好听,传得实在是沸沸扬扬,就连宫里也有好事的人在暗中交谈。
赵忠和做事机灵,已经出手将这些人全部送去见了阎王爷,但是秦瑞轩明白,以苏青青的聪明程度,她凭着自己的手段,也能知晓宫里宫外发生的所有事情。
秦瑞轩对于“瑜妃与先太子有染”的传闻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才不相信苏青青放着自己这个身强力壮的皇帝男人不要,去和小白脸私通。
但是他不在意,并不代表苏青青也不在意。
前些日子,为了苏禹在边关受伤的事情,瑜妃就和自己大吵一架,摔了满屋子的花瓶瓷器,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火。
所以秦瑞轩现在拿不准苏青青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和他一样,对于流言也不甚在意;还是已经对自己失望,决定从此以后相敬如宾,不再像往日那般浓情蜜意?
不行,他得试探一下。
秦瑞轩脚步轻缓地来到了小女人的身后,帮她把垂落的发丝挽了起来,低声道:“怎么不去休息,还在练字?”
苏青青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来,衣袖落在了未干的字迹上,沾染了些许墨水。
“陛下,您怎么走路都不出声呢?”
她有些埋怨地说着,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羞涩的笑意,眼里也闪着雀跃的光。
秦瑞轩看了,只觉得心里更愧疚:“朕想来看看你,今儿个南巡队伍回京,你兄长跟着骠骑将军一起上朝述职,他的身体已经全然大好了。”
“朕找了个理由,封他为从五品奉车都尉,赐下京宅一座和白银五百两。”
“你作为他的妹妹,理应也享受到这份殊荣,朕便命人打了几套纯金头面,待会儿和玉屏风一起送到明光宫来。”
苏青青放下手里的毛笔,没理会自己弄脏了的袖口,笑盈盈地行礼道:“臣妾多谢陛下。”
见状,秦瑞轩连忙把她扶住,阻止了其行礼的动作:“好了好了,没有外人在,咱们就不着这些虚礼,免得伤了孩子。”
苏青青垂下眼睛,顺势靠进了他的怀里:“陛下用过午膳没有?和臣妾一起吃吧,昭君女官说中午还熬了些补汤,加了鱼翅和桃胶,对身体有好处。”
秦瑞轩摸了摸她的头,另一只手环在苏青青的腰际,以免她站久了乏力:“行,朕带你去正殿,刚好有件事想要与你商量。”
帝妃二人来到桌前坐下。
秦瑞轩从怀里取出几张黄纸,展开了递过去:“这是礼部那边拟出来的选秀名单,你先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人就直接划走。”
苏青青双手接了过来,粗略一扫:“臣妾是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出来的人,哪里认得这些世家小姐们呢?”
她忍不住笑道:“再说了,陛下选妃乃是国之大事,怎么能由着臣妾的想法,就随意更改名单呢。”
黄纸上列了林林总总八十几个人选,还写清楚了各自的家中是什么官,有什么皇亲关系,世族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几乎京中有名的望族都写在了纸上。
秦瑞轩正色道:“先前说过的分权一事,朕准备在选秀之前把它决定下来。”
“什么分权?”
苏青青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年前荣妃想要帮着皇后罗列宫宴名单,只不过被朕给挡了下来,说等到年后再来商量。”
秦瑞轩拿起桌上的茶壶,先给苏青青倒了一杯茶,才取了个新的茶盏放在自己的面前:“她是土谢图汗的女儿,身份尊贵,若是想要当皇贵妃也是使得的。”
“所以朕只给了她一个妃位,就得在其他事情上满足她。分权的事情是朕早就决定下来了的,皇后身体不好,如今又病倒了,你和荣妃接管宫权,就算是太皇太后在此,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的。”
听完这些话,苏青青才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皱眉道:“皇后娘娘已经免了宫妃们的请安,看来是病得很重了。”
“臣妾下午带着昭君女官去看望她吧,皇后娘娘只比臣妾大一岁多,她如今再次病卧在床,心里肯定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