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京城里,各家府邸的贵妇小姐们也渐渐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大多窝在温暖的内宅,喝着热茶,聊着闲话。
这一日,陆府来了两位稀客。一位是王氏的远房表姐钱氏,另一位则是钱氏的独女钱宝宝。说来也巧,这位钱氏的夫家,与工部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因此钱氏平日里也总爱往陆府跑动,借着探望王氏这位表妹的名义,实则是想巴结侍郎府,为自家夫君和女儿的前程铺路。
钱氏为人一向势利眼,又爱打探小道消息。近来,她听闻陆府这位嫡出的二小姐陆微澜,行事颇有些与众不同,在几次宴会上都出了些不大不小的风头,引得京中不少人议论。她今日特意带着女儿钱宝宝前来,一则是想在王氏面前卖个好,二则也是想亲眼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陆二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王氏对这位表姐的来意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寒暄过后,钱氏便状似无意地提起了陆微澜:“表妹啊,我可是听说了,你家微微那孩子,近来可是越发伶俐了,在外面也颇有些贤名呢。今日既来了,可否让我也见见我那外甥女,沾沾她的才气?”
王氏听她这话,心中冷笑。什么贤名?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怪诞行径罢了。但她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表姐说笑了,微微那孩子,性子素来古怪,平日里就爱捣鼓些不入流的东西,哪有什么才气可言。她这会儿正在自己院里待着呢,表姐若想见她,我便让人去唤她过来。”
哎,何必劳烦她跑一趟,钱氏连忙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咱们姐妹也好久没见了,不如就到微微的院子里去坐坐,顺便也瞧瞧孩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宝宝啊,你也跟着去,跟你二表姐学学,人家可是侍郎府的千金,见识自然比你这野丫头多得多。”她说着,推了推身旁的钱宝宝。
钱宝宝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和浅薄。她闻言,立刻甜甜地应道:“是,母亲。女儿一定好好跟二表姐学习。”
王氏见钱氏如此坚持,心中一动。她也乐得让这位爱搬弄是非的表姐去陆微澜那里挑挑刺,看看陆微澜那些见不得人的古怪玩意儿,是如何在亲戚面前丢人现眼的。于是,她便欣然应允,亲自带着钱氏母女,往陆微澜所住的潇湘馆而去。
潇湘馆是陆微澜自己给她的小院取的名字,引自她空间里一本《红楼梦》的典故。这院子经过她一番低调的改造,早已不复当初的简陋。
钱氏母女一踏进潇湘馆的院门,便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只见这小小的院落,打扫得一尘不染,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干净得能照出人影。院墙边,没有寻常人家栽种的牡丹芍药,而是摆放着几盆造型奇特的盆景。有的叶片肥厚圆润,层层叠叠,宛如碧玉雕琢的莲花,多肉植物;有的则开着细碎而精致的小花,颜色鲜艳,在初冬的萧瑟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微型月季。花盆也非寻常的瓦盆,而是样式各异的陶盆、瓷盆,有的古朴雅致,有的则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哎哟,微微这院子,可真是别致得很呐!”钱氏夸张地赞叹道,眼中却闪烁着估量的光芒,“这些花草,老婆子我可是从未见过,想来定是些名贵品种吧?”
钱宝宝更是好奇地凑到一盆多肉植物前,伸出手指戳了戳那肥厚的叶片,惊奇道:“母亲,您瞧这叶子,怎么跟假的似的,硬邦邦的,还会出水呢!”
王氏看着这母女俩大惊小怪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微微就喜欢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知是从哪儿淘换来的。”
陆微澜早已听到动静,从屋里迎了出来。她今日穿着一件浅杏色的交领襦裙,外面罩着一件月白色的素面褙子,衣料柔软舒适,剪裁合体,衬得她身姿越发窈窕。她见到王氏和两位不速之客,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礼貌:“母亲,姨母,表妹,你们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坐。”
进了屋,钱氏母女更是看得眼花缭乱。这屋子里的陈设,与她们见过的其他闺阁截然不同。窗户似乎比别家的要明亮许多,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屋子照得通透明亮,陆微澜用油纸和处理过的明胶片做了简易双层玻璃效果,还经常擦拭。地上铺着一张色彩斑斓、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实为空间出品的腈纶混纺地毯,踩上去厚软舒适,脚底暖烘烘的。
屋内的家具样式也十分奇特,大多是陆微澜自己画了图纸,让木匠照着做的改良版。比如那几张椅子,不仅有宽大的靠背,上面还铺着厚厚的软垫,坐上去比寻常的圈椅、太师椅舒服了不知多少倍。墙角还立着一个造型简约的木架子,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小巧的摆件,有形态各异的琉璃制品,现代玻璃工艺品,也有几个憨态可掬的陶偶,卡通手办。
“二表姐,你这里可真好看!”钱宝宝一进屋,就忍不住四处打量,眼睛都快不够用了,“这地毯踩着比我家的暖和多了!还有这椅子,坐着可真舒服!”她说着,已经一屁股坐到了一张加了软垫的圈椅上,惬意地舒了口气。
钱氏的目光则在屋内的陈设上飞快地扫过,心中暗暗盘算着这些东西的价值。她虽然看不出这些东西的真正来历,但只凭这与众不同的样式和精致的做工,便知道定然不是凡品。她脸上堆着笑,嘴上却说道:“微微这屋子,布置得倒是清雅别致。就是……老婆子我老婆子我眼拙,总觉得有些太素净了些,少了些锦绣富贵气。女儿家的闺房嘛,还是该多些金银珠玉,绫罗绸缎,才显得有派头,将来也好说个体面人家。”
她这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想贬低陆微澜的品味,暗示她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富贵。
陆微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亲自给三人倒了茶。她用的茶具,是一套造型简约的白瓷茶壶和茶杯壁极薄,透着光,隐约可见杯中浅碧色的茶汤。她将一杯茶递到钱氏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姨母说的是。只是侄女素来怕麻烦,也受不得那些繁琐的装饰。在我看来,东西再名贵,若是不实用,摆在那里也不过是徒增累赘罢了。这屋子,是自己住的,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至于那些所谓的富贵气派,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侄女倒是不太在意这些虚名。”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者,侄女以为,真正的富贵,并非在于身外之物的堆砌,而在于内心的丰盈与从容。若是一味追求表面的奢华,反而容易迷失了本心。姨母,您说这话,侄女可就有些不明白了,莫非在姨母看来,只有满屋子金银珠玉,才算是体面?那未免也太小瞧了我们陆家的门楣了吧?”
她这番话,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却字字珠玑,不仅巧妙地回击了钱氏的指点,还暗暗将了对方一军,讽刺其眼界浅薄,只识得金银,不懂得真正的品味。
钱氏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一变,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陆二小姐,嘴皮子竟然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好心给顶了回来,还让她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