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丰台火车站的钟楼敲过下午三点,铁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王至诚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副驾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状元笔 —— 那支笔曾写下给袁克文的挽联,此刻却承载着更重的使命。驾驶座上的靖尧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头发利落地挽在耳后,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定而有力,轿车平稳地驶过铺着碎石的路面,朝着丰台火车站的方向驶去。
“张司令说,你的预判很大胆,但他觉得…… 有几分道理。” 靖尧忽然开口,目光依旧盯着前方的路,“他让我送你到车站,顺便跟你再聊聊 —— 关于铁路,关于日军的动向。”
王至诚侧过头,看着车窗外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这丰台站,三条铁路在此交汇,京张、京汉、津卢,哪一条不是中国的命脉?日军要侵华,必然要先攥住这些命脉。”
轿车拐过一个街角,丰台火车站的轮廓渐渐清晰。靖尧放缓车速,顺着王至诚的目光看向车站:“你之前说,日军会先打东北,再平津,然后沿铁路南下,依据就是这些铁路?”
“不止是依据,是必然。” 王至诚的声音沉了下来,“张家口是北疆重镇,汉口是南方枢纽,天津是出海口,这三条铁路一断,中国的南北东西就被切成了碎片。日军要是控制了这里,就像掐住了中国的喉咙。”
靖尧点头,忽然指着前方的铁轨:“你看那边的联轨道,去天津、上海、汉口,大方向不都在南边吗?要是从丰台直接往南,出了北京再分东西,不是更快捷?”
王至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条铁轨像银蛇般交错,远处的信号灯闪着红色的光。“不行的。” 他摇了摇头,“南边有南苑 —— 那是皇家禁地,围墙连成片,铁路根本没法直接穿过,只能绕到丰台再转弯。你再想想京张铁路的起点,就在丰台柳村,和京奉铁路接轨。张家口在居庸关外,自古就是军事要地,日军要是占了张家口,北京的西北门户就破了。”
“还有南满铁路。” 靖尧补充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王至诚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梳理思路:“所以他们会在柳条湖制造事端 —— 那里离南满铁路近,一旦出事,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占领奉天,控制南满铁路和中东铁路。再往西,就是京张铁路,三条铁路连起来,东北到北京的通道就全在他们手里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惜,“更让人心疼的是,京张铁路是中国人自己修的 —— 詹天佑先生顶着英俄的压力,用了四年时间建成,比原定计划缩短两年,还节省了二十多万两白银。要是这条铁路被日军占领,我们面对的,就是日军背着‘三八大盖’在车站巡逻,詹天佑先生的铜像,都要被他们踩在脚下。”
靖尧的脸色沉了下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想起自己在东北见到的场景:日军的巡逻队在街头耀武扬威,百姓们敢怒不敢言;铁路沿线的哨所里,日本兵拿着望远镜,盯着来往的火车。“津卢铁路也很关键。” 她轻声说,“甲午战败后签了《马关条约》,清廷才同意把终点改到卢沟桥,修成了津卢铁路。这条铁路连着天津和北京,要是断了,平津就成了孤城。”
王至诚点头:“还有卢汉铁路,北到北京,南达汉口,途径天津、南京、上海。这条铁路要是落进日军手里,他们的兵车、粮草就能沿着铁路一路南下,后勤大动脉不断,侵略的势头就挡不住。”
轿车在车站门口的空地上停下,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轰鸣声。靖尧熄了火,转头看着王至诚:“你说国共两党都要警惕,可现在…… 国字号的注意力全在围剿红军上。1931 年 2 月,蒋司令调集20 万重兵,对中央根据地进行第二次围剿,苏区中央局虽然采取了毛先生‘诱敌深入’的方针,但兵力悬殊,打得很艰难。”
王至诚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丁玲说过的话,想起左联同志在白色恐怖下的坚持,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乱世里,最苦的还是百姓。日军在门外磨刀,内部却还在自相残杀。可再难,也得有人站出来 ——”
靖尧打开车门,阳光照了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她忽然笑了笑:“先别感慨了,我带你去街市上转转,买些出差用的东西。顺便…… 看看这里的情况。”
王至诚跟着她下了车,两人并肩走进车站旁边的街市。由于三条铁路在此交汇,这里的商业格外繁华:路边的店铺里,有卖日用百货的,有修铁路零件的,还有挂着 “大车店” 招牌的客栈,门口停满了马车。靖尧走到一家杂货店前,拿起一支牙膏:“出门在外,这些东西得备齐。你还需要什么?”
王至诚摇了摇头,目光却在街市上扫过:几个穿着短打的青年正围着一张报纸议论,报纸上印着 “日军增兵东北” 的标题;街角的茶馆里,有人在低声谈论 “南满铁路的日本兵又闹事了”;还有两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正拿着相机,对着铁路的方向拍照。他悄悄碰了碰靖尧的胳膊,朝那两个日本人的方向递了个眼色。
靖尧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付了牙膏和毛巾的钱,拉着王至诚往回走。“看来日军早就开始侦查了。” 她压低声音,“这条街市上,说不定还有他们的眼线。我们得小心。”
两人回到轿车里,靖尧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仪表盘上。“这是京汉铁路的路线图。” 她指着地图上的汉口,“你这次去汉口,主要任务是调查林祥谦的死因,顺便接触顾顺章。伍豪同志对顾顺章不放心 —— 他性格散漫,帮会气息重,最近又因为要被调离特科,情绪很不稳定。”
王至诚看着地图上的汉口,想起林祥谦被军阀吴佩孚杀害。他说,“要是顾顺章没问题,我就把日军的预判告诉他,让他转给上海和汉口的地下组织;要是他有叛变的迹象,我立刻回来。”
靖尧点头,把地图叠好递给王至诚:“还有,拿到林祥谦的材料后,可以联系上海《社会新闻》的编辑李士群,把材料发表出去。让更多人知道真相,也让国字号看看,日军的威胁就在眼前,别再把枪口对准自己人了。”
轿车重新发动,缓缓驶向车站的候车台。远处的火车已经停稳,乘客们提着行李,匆匆忙忙地上下车。王至诚看着窗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 —— 虽然前路未卜,虽然乱世艰难,但只要还有人在为国家、为民族奔走,就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