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居内,
“砰!” 一只茶杯被顾秀云狠狠墩在桌上,茶水飞溅。
她对着芳姨娘,气鼓鼓控诉:
“娘!您评评理!顾寒知她凭什么?
她娘那个不知廉耻跟野男人跑了的破落户,她也配住那么好的院子?
漱玉堂、栖云馆,还带小花园!
祖母赏我的粉彩瓷放她屋里那套汝窑边上,简直像土坑里刨出来的!
她算个什么东西?!
不也跟我一样是个庶女!”
芳姨娘脸色也不好看。
她当然知道老夫人的颐寿堂才是府里最好的,用料、规制都是顶格,非枕霞阁可比。
但枕霞阁那份“新”、那份“巧”、那份主人似乎格外受重视的意味,让她心里像扎了根刺。
“我的儿,小声些!”芳姨娘压着声音,但语气也冷,
“她那院子……是过了些。
虽说规制没越过去,但这般用心布置,倒显得她才是这府里顶顶金贵的姑娘了!
你祖母那儿都没她那份‘清雅’劲儿!
这口气,娘也咽不下!
走,跟娘去老夫人那儿说道说道!
就算她娘跑了,她可怜,府里也没亏待她吃穿,如今这般抬举,倒把你比下去了,没这个理儿!”
颐寿堂。
檀香依旧袅袅,气氛却有些沉凝。
顾老夫人闭目捻珠,听着芳姨娘拐弯抹角的哭诉和顾秀云委屈的抽噎。
“……老夫人,您最是公正。
知丫头那孩子,生母不在身边,是可怜,府里多照拂些也是应该的。”
芳姨娘先定了个“懂事”的调子,话锋一转,
“只是…大少爷,未免偏宠太过了。您瞧瞧那枕霞阁置办的物件,样样精巧,连带着那新修的小花园,把秀云的凝香居衬得像个柴房!
知道的,说大郎是怜惜妹妹;不知道的,还当寒知才是咱们府里顶尊贵的!
这……秀云心里委屈,我这当娘的,看着也替秀云不平啊!
知丫头再怎么说,也……也只是个庶女啊。” 她把“庶女”二字咬得清晰,点明身份界限。
顾秀云适时抹泪:“祖母…孙女不是贪图那点东西…就是…就是觉得心里憋屈。
二姐姐的院子是真好,看着跟话本里小姐的绣楼似的…
孙女只是怕…怕外人看了,以为我犯了什么错呢”
老夫人捻珠的手一顿,缓缓睁眼,目光在芳姨娘和顾秀云脸上扫过,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老夫人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
“云舟给知丫头置办院子,是跟我禀过的。”
芳姨娘和顾秀云都是一怔。
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寒知那孩子,性子是变清冷了些,但最近瞧着,也还算知礼。
她娘……做出那等没脸的事,一走了之,她在这府里,心里能好受?
面上再强撑着,内里也是苦的。
云舟这个做兄长的,多费些心思,让她住得舒坦点,也是全了兄妹情谊,更是顾全我顾家的体面。”
她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顾秀云身上,带着审视:“知丫头院子里的东西,大多是云舟私库添置的,没动用公中多少。
你若是眼热那些摆设,让你姨娘也拿体己给你添置几件就是。
凝香居难道亏了你了?前几日不才给你换了新的妆台?”
芳姨娘脸色微变,私库?
这理由堵得她不好再说什么。
动用公中她还能闹一闹,大少爷跟那丫头关系更好,自己掏腰包贴补,她这个姨娘还能管到大少爷头上去?
顾秀云头垂得更低:“孙女……没眼热……” 声儿蚊子哼哼似的。
老夫人语气转冷:“至于什么薄待了你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知丫头再如何,也是顾家的小姐,她娘的事,是她的坎儿,不是你们踩她的梯子!
你们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知丫头若在外头被人轻贱了,你们姐妹脸上就有光了?
她的院子,是云舟的心意,也是府里给她的补偿和体面!
你们若觉得委屈,那好——”
老夫人目光如电,射向芳姨娘:“你当初进门,府里可有亏待你的用度?
云丫头从小到大,可曾短过她吃穿用度?
若是觉得如今知烟头得了些东西就心里不平,那便是觉得我老婆子处事不公了?”
芳姨娘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老夫人息怒!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只是心疼秀云这孩子一时想左了,绝无此意!秀云,快给老夫人认错!”
顾秀云也慌了,跟着跪下:“祖母…孙女知错了…孙女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眼神复杂,最终叹了口气:“都起来吧。家和万事兴。
云舟给寒知的东西,是他的心意。你们心里若实在过不去……”
她顿了顿,缓声道:“杨家那边,最近有些风声,似乎不太稳当。
知丫头的亲事,怕是要有波折。
她院子好些,门面亮堂些,或许……也能多几分议亲的底气。
横竖,一个女儿家,在娘家也住不了几年了。”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叹,既是安抚芳姨娘母女,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云舟这份过格的“用心”。
芳姨娘母女心头剧震!
杨家婚事有变?这可是大事!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明白了老夫人话里的深意
——现在把顾寒知抬得高些,是为了将来卖(嫁)个好价钱!
虽然心里还是酸,但这理由……她们无法反驳,甚至隐隐觉得有几分道理。
是啊,万一杨家靠不住,寒知这院子,这气度,不正是议亲的本钱吗?
“是…是…老夫人深谋远虑,是妾身和秀云眼皮子浅了…”
芳姨娘连忙拉着女儿再次行礼,心中的嫉妒和不平,被这“实用主义”的理由暂时压了下去。
枕霞阁,栖云馆。
喜儿小心翼翼地把颐寿堂这场风波当笑话说给顾寒知晓。
寒知听完,只是挑了挑眉,将最后一口水晶糕送入口中,内心嗤笑一声:
啧,顾云舟这厮,挖坑不埋,还得老太太出手抹屁股。
‘私库添置’、‘议亲门面’……擦得是真亮堂,行吧,这五星牢房住着是挺爽。
她拍拍手上糕屑,大爷似地往躺椅里一瘫,瞟了眼窗外精装庭院,眼底冷嘲更盛:
‘住不了几年’?哈!
那是,没几年就去金陵住新房了!
她惬意地抻了个懒腰,浑身透着股躺赢的餍足:
能膈应到芳姨娘母女,收到一波能量,还能躺平享受,这波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