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个不稳定的空间出口在她被推出来后 rapidly缩小、湮灭。在它彻底消失的前一刹那，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猛地从中窜出，落在地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是千面。
他脸色苍白如纸，衣袍有多处被能量撕扯出的裂口，嘴角还挂着血痕，呼吸有些急促。但他竟然也成功逃出来了，而且看起来伤势并不致命。
他站定身体，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施苒，尤其是她的手腕。看到红丝安静下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深深的忌惮和……贪婪？
他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血迹，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袍，脸上那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又重新浮现，虽然有些勉强。
“看来……”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子，“我们运气不错，姐姐。这条‘捷径’，果然快捷无比。”
他环视四周，点了点头：“没错，这里是迷雾林外围的黑齿丘陵。我们……终于出来了。”
施苒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那已经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的空间通道，再感受了一下腕间那沉寂却依旧存在的红丝。
强烈的疲惫感和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虚幻感席卷了她。她真的逃出来了？凭借着千面疯狂的决策和红丝那不受控制的、险些害死所有人的力量？
千面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似乎想拉她起来。
“走吧，姐姐。这里虽然脱离了迷雾林核心区，但也不算绝对安全。我们需要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他的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虚弱，但眼神却依旧深邃，“而且，关于你这‘小宝贝儿’刚才的热情表现，我觉得……我们非常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红丝如同一道沉睡的疤痕。
施苒没有去握他的手，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逃出密林的短暂喜悦迅速被更深的忧虑和疑惑取代。前方的路似乎依旧迷雾重重，而腕间的诅咒与馈赠，以及身边这个神秘莫测的引路人，都预示着这场诡异的旅程，还远未结束。
深渊或许被暂时抛在身后，但她仿佛已携带着一片深渊，继续前行。
夜色下的黑齿丘陵，寂静无声，却仿佛隐藏着新的秘密。
千面看着她自行站起，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脸上那抹虚弱又玩味的笑容不变。“有骨气，姐姐。省点力气也好，前面的路……呵，未必好走。”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随后率先迈开了步子。
黑齿丘陵的地势起伏平缓，覆盖着低矮的灌木和一种叶片边缘呈锯齿状的黑色硬草，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过分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的树木不再扭曲诡异，但也算不上正常，枝干大多歪斜，树皮粗糙发黑，像是被墨汁浸泡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血液的腥气，远非迷雾林中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却同样让人心头压抑。
施苒沉默地跟在千面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努力调息，恢复着几乎枯竭的灵力和体力。腕间的红丝沉寂异常，不再传递任何情绪或热度，仿佛真的变成了一道普通的红色印记，甚至有些冰冷。
但这死寂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她清晰地记得它在空间通道中那疯狂吞噬能量、几乎反客为主的可怕模样。千面那滴暗金色的血，似乎暂时压制了它，但这压制能持续多久？
“你那滴血……”施苒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低哑，“是什么？它好像……能克制这红丝？”
千面没有回头，脚步不停，懒洋洋地答道：“一点小小的‘辟邪’手段罢了，祖上传下来的玩意儿，对付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有点奇效。可惜，量不多，用一滴少一滴。”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倒是你，姐姐，你这‘共生体’的胃口可真不小，连混乱的空间能量都敢吞，就不怕撑死？或者说……它本来就好这一口？”
施苒心头一紧。“我不知道。我无法完全控制它。”
“看出来了。”千面轻笑，“它活跃的程度远超我的预期，而且……它对节点的吸引力，甚至比我的罗盘还敏锐。这可不是一般的‘诅咒’或者‘共生’能达到的效果。它更像一个……坐标，或者说，一个信标。”
“信标？”施苒愕然。
“嗯，吸引着某些东西，也可能……指向某些东西。”千面意味深长地瞥了她的手腕一眼，“我现在更好奇了，给你种下这东西的‘朋友’，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施苒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关于红丝的来历，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她无法对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和盘托出。
千面也不追问，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两人继续在寂静的丘陵间穿行。夜色越来越深，气温也逐渐降低，带着寒意的风掠过丘陵，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的千面忽然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警戒。
“怎么了？”施苒压低声音问，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风声和摇曳的黑草，她什么都没发现。
千面微微眯起眼，瞳孔在黑暗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金芒，他仔细嗅了嗅空气。“味道变了。有‘东西’不久前经过这里，数量不少，而且……带着很重的死气和怨念。”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一片看似无异样的黑色硬草。施苒凑近看去，才发现在草叶的背面，凝结着一些几乎微不可查的、散发着极淡腥气的透明粘液，若不仔细分辨，根本难以察觉。
“是‘巡夜者’的踪迹，”千面站起身，脸色略显凝重，“看来我们虽然出了迷雾林，但并没完全离开麻烦的领地。”
“巡夜者？那是什么？”
“黑齿丘陵的‘清道夫’，”千面解释道，“一种介于精魅和尸傀之间的东西，没有固定形态，像是一滩粘稠的阴影，通常群体行动，吞噬一切带有灵气的活物。它们感知灵敏，尤其喜欢追逐受伤或者灵力耗尽的猎物……”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施苒一眼。
施苒的心沉了下去。她和千面现在状态极差，正是最容易被盯上的目标。
“跟着我，收敛所有气息，尽量不要动用灵力。”千面低声道，语气中的慵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猎手般的警惕。他改变了一下方向，不再直线前进，而是借助地势和灌木的掩护，以一种更迂回、更隐蔽的方式移动。
施苒紧随其后，将自身气息压到最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丘陵间的寂静此刻变得无比压抑，仿佛每一簇灌木后，每一片阴影中，都隐藏着窥视的眼睛。那淡淡的铁锈和血腥味似乎也变得浓郁了一些。
又前行了一刻钟，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施苒甚至能听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像是湿滑物体在地面拖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
千面突然猛地一拉她，两人迅速躲到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几乎就在同时，前方不远处的阴影一阵蠕动，数个模糊的、人形的黑色“东西”从地面“升”了起来。
它们没有五官，身体如同不断流淌的焦油，边缘模糊不定，散发出冰冷的死气和一种贪婪的怨念。它们无声地“悬浮”着，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浓烈的腥臭。
这就是“巡夜者”。施苒屏住呼吸，手心渗出冷汗。这些怪物的气息单个来看并不算特别强大，但它们的数量……她感知到的就不下十个，而且阴影中还在不断浮现。
千面眼神冰冷，对施苒做了一个绝对禁声的手势。他缓缓从怀中摸出几张淡黄色的符箓，手指微动，符箓无声地贴附在两人藏身的岩石上，形成一道极淡的隔绝屏障。
巡夜者们原地“徘徊”了片刻，似乎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它们开始向四周散开，进行拉网式的搜索。最近的一个，几乎是擦着他们藏身的岩石滑过，那冰冷的死气让施苒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时间一点点过去，巡夜者们的搜索范围越来越大，但并未远离。它们似乎认定猎物就在这片区域。
就在这时，施苒腕间一直沉寂的红丝，毫无征兆地轻微悸动了一下！虽然极其微弱，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痉挛，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深渊的异样气息，还是泄露了出去！
千面脸色骤变！
几乎在同一瞬间，所有游荡的巡夜者猛地停顿，齐刷刷地“转向”他们藏身的岩石！那没有五官的“面部”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发出一种无声却尖锐的、直刺灵魂的饥渴嘶鸣！
“被发现了！走！”千面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隐藏，一把拉起施苒，猛地从岩石后窜出！
符箓形成的微弱屏障瞬间被蜂拥而至的巡夜者扑碎！它们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无声而迅疾地扑向两人！
千面速度极快，拉着施苒在丘陵间狂奔。但巡夜者的速度更快，它们贴着地面流动，如同鬼影，迅速拉近距离。冰冷的死气从身后蔓延而来，几乎要冻僵人的骨髓。
“这样跑不掉！”施苒急道，她能感到身后的寒意越来越近。
千面眼神一厉，猛地甩开施苒的手：“继续往前跑！别回头！”说完，他骤然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黑色潮汐。
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诵着古老晦涩的音节。一股不同于灵力的、更加狂野暴烈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的眼眸彻底转化为暗金色，额角甚至隐约浮现出细微的、非人的鳞片纹路！
“滚开！”他低喝一声，双掌猛地向前推出！
轰！
一道暗金色的火墙凭空出现，并非炽热，而是带着一种焚尽污秽、镇压邪魅的煌煌之威！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巡夜者猝不及防撞上火墙，立刻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蒸发！
暗金火墙暂时阻隔了巡夜者的洪流。但这些没有神智的东西毫无畏惧，后面的巡夜者前仆后继地冲击着火墙，每一次冲击都让火墙的光芒暗淡一分。千面维持着火墙，脸色更加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这一招对他的负担极大。
“快走！”他头也不回地对施苒吼道。
施苒咬紧牙关，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她转身拼命向前奔跑。身后传来巡夜者疯狂的冲击声和千面压抑的闷哼。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腿脚沉重如灌铅。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远处，暗金色的火墙已经变得极其稀薄，千面的身影被无数涌动的黑色阴影包围、淹没……下一刻，一道刺目的暗金光芒猛然爆发，如同小型太阳，将周围的巡夜者瞬间清空一大片！千面的身影从爆炸中心踉跄冲出，速度爆发到极致，向她这边疾驰而来，而他身后，更多的巡夜者从四面八方涌来，紧追不舍！
“前面！跳下去！”千面嘶哑的声音传来，指向不远处的一个陡坡。
施苒不及细想，冲到坡顶，纵身向下一跃！陡坡下方是一片更为茂密的黑色丛林。
她重重落地，翻滚缓冲，身上多了不少擦伤。紧接着，千面也跳了下来，落地比她稳得多，但脚步虚浮，显然刚才的爆发让他伤上加伤。
“这边！”他拉住施苒，钻入茂密的黑色丛林。这里的树木枝叶低垂交错，形成天然的屏障，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那些流动的巡夜者。
两人在密林中跌跌撞撞地穿行，身后的嘶鸣声和死气虽然被林木阻挡减缓，却依旧如影随形。
就在施苒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昏黄如豆，在这片漆黑的丘陵与丛林间，却如同灯塔般显眼。
千面精神一振：“快！是那里！”
他们朝着光芒的方向拼命奔去。穿过最后一片挡路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小小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间低矮的、用粗糙黑石和木头搭成的陋屋。那点昏黄的光芒，正是从陋屋唯一一扇小窗里透出的油灯光亮。
陋屋看起来简陋无比，甚至有些摇摇欲坠，但奇怪的是，追在他们身后、那些疯狂而贪婪的巡夜者，在冲到空地边缘时，竟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发出不甘的嘶鸣，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它们只能在空地的阴影外围徘徊蠕动，如同潮水拍击礁石，却无法侵入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