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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川西藏地的分支印记:巴蜀边缘的藏族源流

川西高原,这片被雪山环绕、江河贯穿的神奇地域,犹如一块被岁月精心雕琢的瑰宝。在这里,嘉绒、康巴、安多、木雅与鱼通藏族五大支系,宛如五棵深深扎根于高原沃土的参天大树,它们的根系在历史的土壤中紧密缠绕,相互交织,而枝叶则向着不同的天空尽情舒展,各自绽放出独特的光彩,共同编织出了川西藏地那绚丽多彩、独具魅力的生命画卷。

嘉绒藏族:碉楼与锅庄里的河谷密码

大渡河谷的清晨总是被一层轻柔的晨雾所笼罩,仿佛大地还在沉睡之中。然而,丹巴梭坡的碉楼却早已在第一缕阳光的轻抚下苏醒,它们如同坚毅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身上披着金色的光晕,显得格外庄严肃穆。碉楼的墙缝中,顽强的格桑花努力地钻了出来,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嘉绒藏族那悠久而动人的故事。

“嘉绒”,在藏语里意为“靠近汉地的农耕部落”,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把钥匙,为我们打开了了解他们身世的大门。追溯到唐代,吐蕃向东扩张,来自山南雅隆河谷的士兵们带着青稞种子,踏入了这片土地,与世代居住在此的嘉良夷,也就是羌人的分支相遇。不同文化在这里碰撞交融,他们将吐蕃的农业技术与嘉良夷的建筑技法相结合,在河谷中播下希望的种子,垒起坚固的房屋,从此在大渡河谷落地生根。如今,丹巴中路藏寨的老人们,每当走过碉楼,总会指着墙角那独特的楔形石头,自豪地说:“这是吐蕃人带来的技法,这些石头就像紧密咬合的牙齿,即便是再强烈的地震,也无法将它们撼动。”

嘉绒人的生活,处处彰显着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积累的生存智慧。他们的碉楼造型独特,从四角到八角各不相同,最高的可达50米,仿佛要与天空比肩。碉楼的墙身向内倾斜,这个精确到7度的角度,不仅能巧妙地让雨水顺着墙面流下,还能有效地抵御川西那强劲的狂风。垒砌碉楼的泥土中,融入了青稞酒和糯米浆,这独特的配方让碉楼更加坚固。当男人们用腰绳奋力将巨石拉上脚手架时,女人们便会在下方唱起悠扬的“砌石歌”,歌词里藏着碉楼建造的尺寸密码:“三指宽的缝,要填三捧土;五尺高的墙,要垫五块石。”传说,最早的碉楼里藏着吐蕃武士的兵器,丹巴梭坡的一座八角碉楼顶层,至今还保留着一个深洞,老人们说,那是曾经放置宝刀的地方,刀光闪烁,仿佛能镇住河谷里的恶龙,庇佑着嘉绒人的安宁。

墨尔多神山,是嘉绒人心中的圣地,也是他们的精神坐标。这座海拔5105米的雪山,在藏语里寓意着“神秘的战神”。每年农历七月初十,嘉绒人都会举行盛大的转山节,为期三天的节日里,整个队伍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河流,沿着山间随风飘动的经幡蜿蜒前行。男人们头戴的“英雄结”头饰,红缨子潇洒地垂到右肩,据说这是从吐蕃武士头盔上的红缨演变而来,象征着英勇与无畏;女人们身着的“三片裙”,百褶恰到好处地遮住脚踝,前片绣着巍峨的雪山,后片绣着奔腾的河谷,侧片绣着坚固的碉楼,当她们翩翩起舞时,就好像把嘉绒的天地都穿在了身上,展现出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热爱。

转山队伍来到墨尔多寺前,一场震撼人心的“铠甲舞”便会拉开帷幕。舞者们身披用牛皮和铜片精心缝制而成的“铠甲”,每一片铜片上都刻着六字真言,充满着神秘的力量。他们手持长矛,姿势刚劲有力,与吐蕃岩画里的武士如出一辙。“哈依——哈依——”的呐喊声在山谷中回荡,惊起一群岩羊,仿佛是在向山神宣告:“我们始终坚守着祖先的规矩,像碉楼一样坚定不移,守护着这片土地。”

嘉绒人的婚礼,是一场汉藏文化交融的奇妙盛宴。新郎迎亲时,必定会带上“三白”:洁白的哈达包裹着象征财富的银元,这是对新人未来生活富足的期许;香醇的白酒里泡着枸杞,既有汉族传统的养生寓意,又饱含着对新人的美好祝福;白酥油捏成莲花状,代表着藏地的吉祥与圣洁。新娘的嫁妆中,一面“照妖镜”必不可少,镜面正对着门槛,据说能照出附在身上的“邪气”,为新人的生活扫除一切不祥,而镜框上却雕着汉族传统的“喜鹊登梅”图案,寓意着喜事临门、幸福美满。婚宴上,嘉绒人会端出丰盛的“酥油糌粑宴”,却用四川特有的青花碗盛装,长辈们喝酥油茶时,口中念着藏语祝词,表达着对新人的殷切期望;年轻人碰杯时,却用汉语喊着“干杯”,充满着青春的活力与热情。两种语言在空气中交织,在酒香里交融,汇聚成一团温暖而欢乐的氛围,见证着两个家庭的融合,也见证着汉藏文化的和谐共生。

在马尔康的卓克基土司官寨,这种文化交融的痕迹更加显着。官寨的天井采用藏式风格,方正而大气,四角却立着汉式的柱础,精致而典雅;经堂的壁画绘着神圣的莲花生大师,色彩鲜艳,栩栩如生,颜料里却巧妙地掺了四川的朱砂,增添了一抹独特的韵味;就连土司的座椅都别具匠心,靠背雕刻着藏地雄伟的雪山,扶手却刻着汉族象征吉祥如意的祥云。讲解员讲述着当年红军长征时的故事,土司就是在这里,用藏语下达指令,组织当地民众为红军提供帮助,同时又用汉字写下欢迎标语,表达对红军的支持与敬意。两种文字在木头上并肩而立,历经了八十年的风雨洗礼,依然清晰可见,成为了汉藏团结的历史见证,也诉说着嘉绒人开放包容的胸怀。

康巴藏族:雪山与马蹄间的英雄史诗

折多山的山口,一块刻着“西出折多”四个大字的石头格外醒目。当人们翻过这座山,一个充满激情与活力的康巴藏族世界便在眼前徐徐展开。理塘的赛马场上,尘土飞扬,骑手们驾驭着骏马,风驰电掣般地奔驰,展现着康巴人的勇敢与豪迈;色达的红房子漫山遍野,错落有致,仿佛一片红色的海洋,弥漫着浓厚的宗教氛围;康定的溜溜调顺着折多河缓缓流淌,那悠扬的旋律,带着康巴人的柔情与浪漫,萦绕在人们的心头。

“康巴”,在藏语中是“边地”的意思,然而,康巴人却用他们的热情与勇敢,将这片土地活成了“英雄之地”的代名词。吐蕃时期,这里是戍边武士的驻扎地,那些骑着矫健神驹的骑兵,将“战死为荣”的信念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基因里。如今,理塘的老牧民们回忆起先辈的故事,依然会感慨地说:“我们的祖先不是在战场上奋勇厮杀,就是在奔赴战场的路上,他们的英勇无畏,是我们康巴人的骄傲。”这种尚武精神,在康巴男人的装扮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的狐皮帽,毛要足够蓬松,如同战神那威风凛凛的鬃毛,彰显着他们的勇猛;腰间的藏刀,要镶嵌七颗玛瑙,象征着北斗七星,寓意着他们在生活中能够指引方向,勇往直前;就连靴子的红穗子,都要长长的拖到地面,骑马时,随着马蹄的奔腾,红穗子扬起的弧度要足够张扬,展现出他们的潇洒与不羁。

康巴人的美,是在雪山的照耀下、草原的滋养中孕育而生的。女子的“邦典”围裙,是她们精心编织的艺术品,要用十二种鲜艳的颜色的氆氇织成。红色的部分,如同海子山那绚烂的晚霞,热烈而奔放;蓝色的部分,恰似木格措那清澈的湖水,宁静而深邃;绣在上面的格桑花,立体感十足,仿佛只要微风轻轻一吹,就会从围裙上飘落,散发出迷人的芬芳。她们的银饰,沉重得仿佛能压弯肩头,但她们却走得稳稳当当,仪态万方。这是因为她们从小就跟着母亲学习“负重步”,这种独特的步伐源自吐蕃女兵的行军姿态,既优雅又能保持平衡,让她们在草原上行走时,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康定城里的老人回忆起往昔,总会笑着说,以前康巴姑娘去赶集,身上银饰相互碰撞,发出的叮当声清脆悦耳,能惊动半条街,那声音就像是一种独特的密码,不用说话,人们就知道是康巴姑娘来了,她们的美丽与自信,成为了康定街头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理塘的赛马节,是康巴精神的盛大展示。每年八月,草原上就像盛开了无数绚丽的花朵,上千顶帐篷星罗棋布地搭建起来。康巴男人牵着披红挂彩的骏马,从石渠、巴塘、稻城等四面八方赶来,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兴奋。赛马的跑道沿着格聂神山的轮廓蜿蜒伸展,最长的赛程长达30公里,这不仅是对骑手骑术的考验,更是对他们勇气和毅力的挑战。骑手们在马背上俯身,敏捷地捡起地上的哈达,仿佛与骏马融为一体;在疾驰中,他们张弓搭箭,箭如流星般射出,展现出高超的技艺。最惊险刺激的当属“倒挂金钩”,骑手身体悬空,仅用脚勾住马鞍,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地面,引得观众们阵阵惊呼,掌声雷动。观众席上的姑娘们,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她们会把珍贵的绿松石扔给心仪的骑手,谁接到的石头最多,谁就是当年的“草原英雄”,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也赢得了姑娘们的芳心。

这种英雄气,在色达五明佛学院却化作了虔诚。漫山的红房子里,康巴僧人披着绛红色的僧袍,在经堂里诵经时,声音洪亮得能穿透雪雾。他们中的很多人,年轻时都在赛马场上摔过跤,如今却能在蒲团上坐一整天。佛学院的老堪布说:“康巴人的信仰像雪山,要么不爬,爬就要到顶。”在这里,最显眼的不是金顶,而是那些用石头堆的玛尼堆,每块石头都刻着六字真言,大的有桌面那么宽,是几个康巴汉子合力抬上去的,他们说:“石头有多重,心就有多诚。”

康巴人的生活,像他们的“楚巴”长袍一样,藏着实用的智慧。袍子用羊毛织就,厚实而保暖,白天可以抵御高原的寒风,晚上当铺盖抵御山间的寒冷。袖子设计得又长又宽大,冷的时候可以把手缩进去,骑马时还能甩起来驱赶蚊虫。领口的设计很特别,呈大翻领状,既能挡风,又方便在劳作时散热。在康定的老街,还能看到传统的康巴裁缝店,店主用古老的木质缝纫机,为客人缝着藏袍,一针一线都缝进了康巴人的生活哲学。

安多藏族:川西草原上的“游牧诗人”

若说康巴人是川西的“烈火”,那安多人便是高原的“长风”。在川西阿坝州的若尔盖、红原、阿坝县,那些骑着马在草原上追赶羊群的藏族,大多是安多藏族。他们的聚居地与青海、甘肃的安多藏区连成一片,像一张铺在青藏高原东缘的绿毯,而川西的草原正是这张毯子上最柔软的一角。

安多人的历史带着游牧民族的流动感。古代吐蕃时期,这里是游牧部落的牧场,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赶着牛羊在黄河九曲第一湾与松潘草原之间迁徙,帐篷的炊烟是草原上最灵动的坐标。后来随着藏传佛教的传播,寺院成了他们文化的锚点。阿坝州的各莫寺、达扎寺,都是安多藏区的重要佛刹,寺里的僧人不仅会念经,还懂草原的气候规律——什么时候该迁徙,什么时候该打草,他们的经筒转着转着,就把生存的智慧也转了进去。各莫寺的大经堂里,有一幅巨大的《时轮金刚坛城》唐卡,画师用金线勾勒出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安多老人说,看着唐卡上的星宿位置,就知道该给羊群剪毛还是该往南迁徙了。

和嘉绒、康巴藏族比,安多人的生活更“接地气”。他们的帐篷是用牦牛毛织的“黑帐”,经纬交错的毛线上还留着牦牛的体温,下雨时毛纤维遇水膨胀,能密不透风地挡住雨水;晴天时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拆开帐篷时,男人用腰绳将帐布捆成紧实的包袱,一头牦牛就能驮着全家家当赶路——锅碗瓢盆在包袱里叮当作响,像一首流动的歌谣。女人的“安多藏袍”更宽大,袖口和下摆镶着红、绿、蓝三色氆氇,那是草原上最鲜艳的色彩。平时袖子甩在身后,像两只展开的翅膀;冷了就把身子裹紧,下摆拽到膝盖,露出里面的彩绸衬里;骑马时干脆把下摆掖进腰带,露出结实的皮靴,跑起来风从袍子里穿过,呼呼作响。

安多人的一天是跟着太阳走的。天刚蒙蒙亮,女主人就会掀开帐帘,用铜瓢从河边舀回第一桶水,在三脚架上支起铜锅。酥油茶要打够108下——这个数字源自藏传佛教的念珠,打茶的木棍上缠着红布条,每打一下,布条就在空中画个圈,像在给新的一天祈福。男主人则牵着最壮的公牛去放马,马群在晨雾里像一团团移动的黑云,他会对着东方的第一缕阳光撒一把青稞,嘴里念着:“太阳出来了,草要长,羊要肥。”

草原上的“拉伊”情歌是安多人的灵魂。不像康定情歌那般缠绵,他们的调子拉得又高又长,能顺着风飘出十几里地。年轻男女在放牧时隔着草坡对唱,歌词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藏着草原的坦荡:“你的帐篷像白莲花,我的马绳想拴住它;你的歌声比百灵脆,我的心跟着跑断腿。”唱到动情处,小伙子会摘下腰间的“鹰笛”,用鹰的翅骨做成的笛子吹起呜咽的调子,笛声能把远处的姑娘引过来,两人坐在野花丛中,把名字刻在同一块石头上。

每年夏天,若尔盖的“雅敦节”是安多人的狂欢。“雅敦”意为“夏日盛宴”,草原上会搭起数百顶帐篷,像突然冒出的一片白色蘑菇。最热闹的是“赛马会”,但安多的赛马不像康巴那样追求速度,而是比“马技”——骑手要在马背上做“拾哈达”“倒挂金钩”的动作,还要边骑马边唱拉伊,歌声不跑调、动作不变形才算赢。姑娘们则聚在帐篷前“赛绣”,她们的“邦典”围裙上要绣满格桑花、雪莲花、雄鹰,谁的针脚最密、颜色最艳,谁就能得到老人们的“哈达祝福”。

安多人对信仰的表达带着游牧的洒脱。他们的玛尼堆不像卫藏那般规整,石头是随手从河边捡的,有圆的、扁的、带花纹的,只要刻上六字真言就堆在路边,路过的人都会添一块石头,让玛尼堆像草原一样慢慢生长。经幡也不是刻意挂的,风把布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系上——树梢、桥墩、甚至牛角上,都可能飘着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的经幡,那是天空、祥云、火焰、江河和大地的象征,风每吹动一次,就等于念了一遍经文。

阿坝县的郎依寺是安多藏区的苯教圣地,寺里的法事充满神秘色彩。每年农历六月,“祭山节”上,喇嘛们会头戴用彩布和牦牛毛做的“面具”,面具上画着山神的眼睛和獠牙,跳着模仿牦牛奔跑、雄鹰飞翔的“神舞”。他们的舞步沉重而有力,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仿佛在唤醒沉睡的山神。广场上的信徒们捧着青稞酒,等喇嘛跳完舞,就将酒洒向天空,酒珠在阳光下像碎金一样落下,据说这样能让山神闻到酒香,保佑草原不遭冰雹。

安多人与草原的生灵有着天生的默契。他们从不随意猎杀飞鸟,说“鸟是天的使者”;也不轻易砍伐活树,认为“树里住着山神的孩子”。冬天雪大时,他们会在帐篷周围撒盐巴,吸引饥饿的黄羊来觅食;春天母鹿产崽时,放牧的人会绕着鹿群走,不打扰它们的安宁。有个老牧民说:“草原是我们的母亲,我们不能让她疼。”

如今,安多人的生活里多了些新东西——摩托车代替了部分马队,太阳能板在帐篷顶上闪闪发光,年轻人用手机直播草原的日出。但当夕阳西下,他们依然会在帐篷前点燃牛粪火,老人给孩子讲“格萨尔王赛马夺魁”的故事,火苗在他们脸上跳着,像在重复着千百年的时光。草原上的风还是那么长,吹过经幡,吹过马头琴,吹过安多人的歌声,把游牧的诗意,吹向更远的远方。

木雅藏族:贡嘎山下的西夏遗音

在川西康定、道孚、雅江一带的雅砻江流域,木雅藏族的故事像贡嘎雪山的冰川融水,藏着消失王朝的密码。他们的语言里有西夏文的影子,服饰上留着党项羌的针脚,连贡嘎山的藏语名字“木雅贡嘎”,都在悄悄诉说:这里曾是西夏遗民的第二故乡。

“木雅”是藏语对“西夏”的称呼,这个族群的血脉里,流淌着党项羌的基因。1038年,党项羌在今宁夏、甘肃一带建立西夏王朝,创造了独特的文字和文化,却在1227年被蒙古铁骑踏破。传说西夏最后一位公主“诺布卓玛”带着王室的宝物和部众向南逃亡,他们翻越祁连山,渡过金沙江,最终在川西高原的雅砻江流域停下脚步——这里的雪山像西夏故地的贺兰山,河谷里的青稞能养活族人,远离战火的侵扰。公主把带来的“绿度母唐卡”藏在贡嘎山的溶洞里,对部众说:“雪山会保护我们,就像当年的贺兰山一样。”

木雅人的长相里藏着迁徙的痕迹:他们的眼睛比其他藏族更圆,鼻梁稍低,肤色偏黄,像带着黄土高原的印记。语言学家发现,木雅语里“父亲”叫“阿爸”,“母亲”叫“阿妈”,和西夏文文献里的记载几乎一致;而“太阳”称为“尼玛”,又融入了藏语的元素,像两种文化在舌尖上的拥抱。

木雅人的“擀毡技艺”是西夏文化的活化石。在道孚县的木雅村寨,女人会把牦牛毛和山羊毛按7:3的比例混合,用木槌捶打三天三夜,直到纤维粘成一张厚实的毡子。这种技法与西夏壁画《番汉合时掌中珠》里描绘的制毡场景完全相同,连捶打的节奏都一样——先慢后快,最后用歌声收尾。她们织的“毡帽”是木雅人的标志:帽檐向上翻卷,绣着红、黄、蓝三色花纹,帽顶立着一个绒球,据说这是西夏贵族帽子的简化版,绒球代表当年公主带来的宝珠。

木雅藏寨的建筑藏着“防御”的智慧。和嘉绒的碉楼不同,他们的房屋是“平顶四合院”,院墙高达三米,墙上嵌着“射击孔”,屋顶的四角各有一个白石堆——这是西夏军事建筑的特色,白石堆象征着“镇宅的武器”。屋里的“火塘”永远不熄,塘边的三块石头代表“火神、山神、祖先”,吃饭时要先往火里扔一块肉,感谢它们的庇佑。老人们说,这是当年西夏人躲避战乱时留下的习惯,火塘不仅能取暖,还能在夜里发出光亮,让族人知道“家还在”。

贡嘎山下的“木雅寺”里,藏着一幅明代唐卡,画中人物穿着圆领长袍,腰间束着玉带,完全是西夏贵族的打扮,却在进行藏传佛教的仪式。画师用金粉勾勒的背景里,能看到贡嘎雪山和雅砻江,仿佛在告诉后人:西夏的信仰,已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每年农历六月,木雅人会举行为期三天的“转山节”,队伍最前面的人要捧着一幅“西夏文经卷”的仿制品,虽然没人能完全看懂上面的文字,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告诉祖先:“我们还在,活得很好。”

木雅人的婚礼保留着“抢婚”的习俗,却带着温柔的仪式感。新郎要带着七个壮汉去迎亲,新娘的姐妹们会在门口用青稞酒“拦门”,每喝一杯酒,就要考一个关于西夏历史的问题,比如“公主带来了什么宝物?”“我们的祖先来自哪里?”答不上来就要罚唱木雅歌。新娘的嫁妆里,必须有一件“琵琶襟”长袍,这种衣襟像琵琶形状的衣服,是西夏王妃的服饰样式,母亲会在出嫁前夜,把自己的银镯子缝在袍子的夹层里,说:“带着它,就像带着家。”

如今在康定的“木雅文化博物馆”里,能看到西夏文的残片、木雅人的毡帽、仿造的绿度母唐卡。年轻的木雅姑娘“格桑曲珍”是博物馆的讲解员,她会用木雅语、藏语、汉语三种语言介绍展品,指着一幅西夏地图说:“我们的祖先走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现在,我们要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故事。”博物馆外,她的弟弟在用直播设备展示木雅人的擀毡技艺,镜头里,彩色的毛线在老人手中变成毡子,弹幕上有人问:“这是哪里的手艺?”他笑着回答:“是我们木雅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带来的。”

鱼通藏族:大渡河畔的“水陆混血儿”

在川西泸定、康定的大渡河谷,鱼通藏族像大渡河的鹅卵石,被汉藏两种文化的水流打磨得温润而独特。他们住在吊脚楼里,吃着藏式酥油茶配四川泡菜,用藏语念经,却用四川话吵架——这种“水陆混血”的生活,藏着大渡河航运史上的千年故事。

“鱼通”意为“大渡河边的居民”,这个名字直白得像他们的性格。唐代吐蕃占领泸定后,在此设立“鱼通驿站”,负责用船运送粮食和兵器。驻守驿站的吐蕃士兵多来自西藏昌都,他们与沿岸的汉族船工、渔民通婚,渐渐形成了“鱼通人”。当地老人说,最早的鱼通人“船桨上刻着藏文,船帆上画着汉文”,连给孩子取名都有意思——男孩叫“扎西”“多吉”,女孩却叫“春花”“秀莲”,像两种语言在摇篮里的握手。

鱼通人的吊脚楼是建筑史上的“混血儿”。一半建在河岸的石崖上,用粗壮的木柱支撑,一半悬在水面,底下能停船,这是巴蜀汉族“干栏式”民居的智慧;屋顶却覆盖着藏式的青石板,石板压着石块,能抵御河谷的狂风;二楼的“经堂”里供着藏传佛教的佛像,一楼的“灶房”里却贴着汉族的“灶王爷”画像。最妙的是窗户:朝河的一面是方形的“船窗”,方便观察河水涨落;朝山的一面是圆形的“月亮窗”,据说能让山神看到屋里的动静。

大渡河上的“羊皮筏子”是鱼通人的骄傲。这种用12张羊皮扎成的筏子,是吐蕃的技艺,却被鱼通人改良:他们用巴蜀的楠木做筏架,更轻便耐用;在筏子的边缘绑上红布条,既是藏族的祈福,又能让远处的船只看清位置。放筏的鱼通人有句口诀:“见红(礁石)不躲,见白(浪花)不慌”,说的是多年积累的经验。他们的“放筏歌”一半是藏语,一半是四川话:“大渡河,弯又弯,藏家的筏子汉家的帆,顺风顺水到雅安。”

鱼通人的饮食是一场汉藏“联欢会”。清晨的厨房,铜壶里的酥油茶咕嘟作响,旁边的陶罐里泡着四川泡菜,酸香和奶香缠在一起。女主人会用藏式的铜瓢舀酥油茶,却用四川的豆瓣酱炒腊肉,说:“酥油茶暖身子,辣椒提精神,两样都不能少。”他们的“鱼通饼”最有特色:用青稞面和小麦面混合,包上酥油和花椒叶,在铁鏊上烙得金黄,咬一口,既有藏地的酥香,又有四川的麻味。

每年端午节的“抢鸭子”是鱼通人最热闹的节日。这个源自汉族的习俗,被鱼通人赋予了藏式的意义:他们会在大渡河上放108只鸭子(对应藏传佛教的念珠),抢到鸭子的人要把鸭毛插在帽子上,说能“辟邪”。比赛时,藏式的羊皮筏子和汉族的木船一起冲向鸭子,筏子上的人用藏语喊加油,船上的人用四川话回应,笑声和水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欢快的交响乐。

鱼通人的信仰像大渡河的水,兼容并蓄。他们既去藏传佛教的“鱼通寺”转经,也去汉族的“龙王庙”烧香。寺里的喇嘛会用藏语念经,却能看懂汉文的“治水经”;龙王庙的道士会画汉族的符,却知道藏语的“六字真言”。每年农历三月,他们会举行“祭河神”仪式:在河边搭起祭坛,左边摆酥油花,右边放猪肉,喇嘛和道士一起诵经,男人们撒青稞,女人们扔花瓣,祈求“河水不涨,船只平安”。

如今的大渡河上,桥梁取代了筏子,吊脚楼改成了观景客栈,但鱼通人的生活里,依然藏着老规矩。“王大叔”是泸定最后一个会扎羊皮筏子的人,他的儿子在客栈里开了“鱼通美食直播”,镜头里,王大叔用藏语讲解扎筏子的技巧,儿子用四川话翻译,桌上摆着酥油茶和泡菜。有游客问:“你们到底是藏族还是汉族?”王大叔笑着指了指大渡河:“河有两岸,我们在中间,都是一家人。”

暮色中的大渡河谷,吊脚楼的灯光亮了,经堂里的酥油灯也亮了,两种光在河面上交融。鱼通人说,这是大渡河的恩赐——让他们在两种文化里,都找到了家的模样。

川西的藏族支系,就像大渡河、雅砻江、白河在高原上的流淌,同源却不同流,最终都汇入中华民族的江海。嘉绒的碉楼、康巴的马蹄、安多的牧歌、木雅的毡帽、鱼通的筏子,各自带着独特的印记,却都在诉说着同一个故事: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用包容与坚守,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当雪山的阳光洒满河谷,当草原的风吹过帐篷,当大渡河的水拍打两岸,你会发现,这些不同的分支,早已像格桑花一样,在川西藏地的土壤里,绽放出共同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