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世界,黑色神殿。
“神性”苏明月,静静地,站在那尊破碎的神座前。
她看着那个,再次陷入沉睡的“人性”自我,那缕虚幻的灵魂,正安静地,漂浮在神座之上,接受着神座残存力量的温养。
她那张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堪称“疲惫”的情绪。
“……真是,脆弱得,可笑。”
她低声地,喃喃自语。
然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这一次的强行苏醒,让她那被尘封了千年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的、汹涌的堤坝。
一些,她本以为,早已被自己,彻底遗忘的、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翻涌,浮现。
……
画面,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时的天,似乎,比现在,要更蓝一些。
空气中,也没有如今这般,充满了污浊的、属于凡人的欲望气息。
那是一片,如同仙境般的圣地。
山谷里,开满了不知名的、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奇花。
清澈的溪流,如同玉带,在山谷间,蜿蜒流淌。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穿着一身纯白色祭祀袍的银发小女孩,正赤着脚,在溪水里,嬉戏,玩耍。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儿。
清脆的、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在整个山谷里,回荡着。
她,就是年幼的苏明月。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无忧无虑的、被整个族群,都视若珍宝的……“圣女”。
然而,一场意外,发生了。
在一次,由大长老,亲自指导的、关于“引动星辰之力”的修炼中。
年幼的她,因为一时的贪玩和分心,导致了灵力的暴走!
庞大而狂暴的星辰之力,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在-她那幼小的、脆弱的经脉里,疯狂地冲撞!
“啊——!”
她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了地上,浑身,都散发着一层,危险的、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白色光芒!
“不好!”
大长老的脸色,瞬间大变!
他想也不想,就要上前,用自己的修为,去强行压制那股暴走的力量!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同样稚嫩,却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威严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真是个废物。】
【连这点力量,都控制不住。】
下一秒!
那个,原本还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小女孩,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那双,原本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清澈的黑色眼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对,纯粹的、漠然的、如同万古寒冰般的……银色竖瞳。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些,还在向她体内,疯狂灌注着力量的星辰。
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不耐烦”的表情。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小小的手。
对着天空,轻轻地,一握。
“嗡——”
一声轻响。
整个圣地,那奔腾不息的星辰之力,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掐住了脖子一样!
瞬间,就静止了!
然后,那股,足以撑爆一个成年强者的、狂暴的力量,在她体内,就像一群,见到了主人的、温顺的绵羊,乖乖地,平息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周围那些,已经彻底看傻了的、目瞪口呆的族人们。
她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了旁边的一面,如同镜子般光滑的水潭边。
她看着水潭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倒影。
看着那双,冰冷的、漠然的银色竖瞳。
她,和“她”,第一次,“见面”了。
……
从那天起,族人们,知道了。
在他们那,天真烂漫的圣女殿下的身体里。
还住着……
另一个,“她”。
一个,冷漠,强大,并且,拥有着,连长老们,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力量的“她”。
她们,是一体双魂。
是这个古老的、早已避世的种族,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最完美的“神之容器”。
苏明月(人性),是身体的主导者,是“白日”的圣女。
而“她”(神性),则是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房客”,是只会在,苏明月(人性)的生命,受到致命威胁时,才会苏醒的、“黑夜”的守护神。
一开始,族人们,对她,是敬畏的。
因为,她的存在,让他们的圣女,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然而,这种敬畏,很快,就变成了……
恐惧。
……
画面,再次跳转。
那是一场,圣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敌入侵的战争。
敌人,是一个,从“归墟”裂缝中,爬出来的、实力极其强大的上古魔物。
它的身上,缠绕着,能污染一切的“混沦”之气。
圣地的战士们,在它面前,不堪一击。
就连几位,德高望重的大长老,联手布下的结界,也被它,轻而易举地,撕碎!
死伤,惨重。
整个圣地,都陷入了一片,血与火的绝望之中。
在最危急的关头。
年幼的苏明月(人性),为了保护一个,被魔物盯上的、年幼的族人。
她想也不想,就挡在了那个孩子的身前!
结果,被那魔物,一爪,洞穿了胸膛。
濒临,死亡。
然后……
“她”,苏醒了。
当那双,纯粹的、漠然的银色竖瞳,再次睁开的时候。
整个战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个,血淋淋的大洞。
又看了看,那个,正因为她的“死亡”,而陷入了更深绝望的、幸存的族人们。
她那张,不带一丝感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名为“烦躁”的情绪。
【……真是,一群,只会添麻烦的废物。】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银色的眼眸,冷冷地,看向了那尊,正在耀武扬威的、不可一世的恐怖魔物。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微不足道的声响。
下一秒。
那尊,让所有长老,都束手无策的恐怖魔物,连同它周围,百米之内的空间,一起……
无声地,湮灭了。
就像被人用橡皮擦,从这幅画卷上,给硬生生地,擦去了一样。
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那些,被她救下来的、一个个都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她的族人们。
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那些,已经死去的、残破不全的族人的尸体。
然后,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太弱了。”
她的强大,没有换来,族人们的崇敬和感激。
换来的,是……
更深的,发自灵魂深处的……
恐惧。
他们,开始害怕。
害怕这个,住在他们圣女身体里的、冷漠的、无情的、视生命如草芥的、另一个“她”。
他们,开始觉得。
她,不是神。
而是,一个,比魔物,还要可怕的……
怪物。
……
回忆,到此,中断。
“神性”苏明月,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看着眼前这座,布满了裂痕的破碎神座,那双漠然的银色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愚蠢的族人们啊……”
她低声地,喃喃自语。
“你们,一边渴望着,神明的庇护。”
“一边,却又恐惧着,真正的‘神’。”
“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