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马蹄声撞碎了暮色。
秦千风的脚步顿住,余光瞥见林婉儿攥紧腰间药囊的指节泛白——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是冲我们来的。\"他低低说了句,手按在剑柄上。
话音未落,道旁枯树林里突然窜出七道黑影。
为首者罩着黑纱斗笠,露出的下巴泛着青灰,其余人皆着黑袍,袖口绣着暗红傀儡纹——那是百年前就被封禁的邪术标记。
\"藏头露尾的鼠辈!\"赵无极的暴喝震得马队铃铛乱响。
这位形意门大师兄三步并作两步跃到队前,玄铁重剑出鞘时带起一阵罡风。
他这一剑本是要劈向为首黑袍人,却见对方抬手轻挥,地面骤然裂开数道缝隙,十二具木胎傀儡从土中爬出。
那些傀儡关节处缠着人发,眼眶里嵌着幽绿的魂珠,最前排一具的脖颈上,竟挂着半块染血的形意门弟子令牌。
\"小心!\"秦千风瞳孔微缩。
他感知到那些傀儡体内浮动着微弱的灵识残片——分明是活人修士的魂魄被强行抽离,封进了木胎里。
赵无极的重剑已经劈下。
剑刃砍在傀儡胸口,却没像寻常木胎那样碎裂,反震的力道震得他虎口渗血。
更诡异的是,那傀儡被劈开的胸腔里,竟渗出黑红色的液体,混着半片残留的魂识碎片,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这不是普通傀儡术!\"林婉儿从马背上翻下,袖中飞出数枚透骨钉,精准钉住试图偷袭秦千风的两具傀儡关节。
她的指尖掠过其中一枚透骨钉,又迅速缩回——钉尖沾着的黑液正腐蚀金属,\"像是用活人魂魄祭炼的邪物!\"
秦千风反手抽出佩剑,金纹在剑脊流转。
他没有急着出手,而是眯眼观察黑袍人的手势——对方每掐一个法诀,傀儡群里就有一具突然暴起,攻击目标直指队伍中灵力最弱的几个护卫。
这说明操控者在实时调整战术,绝非普通邪修。
\"留活口!\"他突然低喝。
话音刚落,为首黑袍人似乎察觉危险,转身就要逃。
秦千风的剑划出金弧,精准挑落对方斗笠——露出的面容让他一怔:这人左脸布满鳞片状疤痕,右耳缺了半截,正是三个月前在归墟边缘见过的议会暗卫。
\"是命运实验的余党!\"林婉儿也认了出来。
她迅速从药囊里取出一枚薰香点燃,紫色烟雾弥漫间,傀儡群的动作明显迟滞。
赵无极趁机挥剑斩断操控傀儡的丝线,重剑砸在黑袍人膝弯,将其制住。
\"先押回形意门。\"秦千风接过林婉儿递来的止血药,替被傀儡抓伤的护卫包扎时,指腹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淤青呈放射状扩散,像是某种咒印正在渗透。
他的眼神沉了沉,将染血的布条悄悄收进袖中。
形意门的朱漆山门在暮色中拉开时,主殿的灯烛已经亮起。
秦千风带着众人穿过演武场,路过传功堂时,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归墟之门本就是天地屏障,擅自破坏会引动灵气逆流!\"说话的是形意门大长老,他拍着桌案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你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怎知其中利害?\"
\"大长老。\"秦千风掀开门帘,腰间的形意门弟子玉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归墟里的命运实验,已经波及了三州十七村。
高尔村老村长的命盘被篡改,林姑娘的师父被种了命运印记,这些难道不算利害?\"
他话音未落,殿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咳。
玄尘子不知何时站在屏风后,雪白道袍一尘不染,手中拂尘轻扫:\"千风小友,你可知自由盟约存在千年,维系着散修与宗门的平衡?
你毁了议会废墟,那些无依无靠的散修,该去何处讨公道?\"
秦千风注意到玄尘子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金纹剑穗——那是归墟之门的光粒凝结而成。
他不动声色地将白璃连夜整理的符文图谱摊开在案上:\"玄尘前辈请看,这是从议会密室里抄出的实验记录。
他们表面维护平衡,实则在散修体内种下'命运锁',用活人灵识喂养归墟里的邪物。\"
图谱展开的瞬间,大长老的脸色变了。
他指着其中一页密密麻麻的咒文:\"这是......命脉禁术!
当年命罗教就是用这种邪术操控修士!\"
玄尘子的手指在图谱边缘顿了顿,忽然轻笑:\"小友倒是有心。\"他转身时拂尘扫过烛台,火星溅在图谱边缘,被林婉儿迅速用玉瓶里的灵水浇灭。
深夜的医馆飘着艾草香。
林婉儿将俘虏的衣袖挽至肩头,银针在火上烤过,轻轻扎入他手肘的青黑血管。
血珠刚冒出来,就顺着银针爬满瓷盘,形成诡异的螺旋纹路。
\"这不是普通修士的血。\"她皱着眉,从药柜最上层取下琉璃瓶,\"灵力运行轨迹像被人重新编排过......\"
\"让我看看。\"柳青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医道世家的姑娘抱着一摞古籍,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冷光。
她俯身观察血样时,发尾扫过林婉儿手背,\"命脉之力的变种。\"她突然抬头,\"归墟里的实验,是要把活人变成'命器'。\"
\"你确定?\"林婉儿的手一抖,银针掉在案上。
柳青萝翻开古籍,指着其中一页泛黄的拓片:\"千年前命罗教覆灭时,记载过这种血纹。
他们用修士的命脉之力喂养'命运长河',说是要掌控天道......\"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这血样里,有玄尘子的独门丹香。\"
同一时刻,形意门藏经阁的烛火忽明忽暗。
白璃踮脚取下最高层的《上古禁术录》时,一本泛黄的信笺从书缝里滑落。
她蹲下身拾起,信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命罗余孽已蛰伏千年,归墟之门开启之日,便是我等重掌命运之时......\"
信末的署名让她呼吸一滞——玄尘子。
白璃的指尖攥紧信笺,转身时撞翻了烛台。
她手忙脚乱地扑灭火苗,余光瞥见窗外有个白影闪过。
等她跑到窗边,只看见满地碎琼乱玉般的月光,和远处屋檐上一道若有若无的金纹。
子时三刻,玄尘子的居所笼罩在薄雾里。
秦千风贴着墙根移动,眉心金纹微微发烫——这是他用命运符印伪装气息的标志。
他刚摸到窗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笑:\"小千风,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的手猛地收紧。
窗纸被内力震碎的瞬间,屋内空无一人。
案上的青铜灯还亮着,灯芯上的火焰呈现诡异的幽蓝色,映得灯身刻着的命罗教纹泛着冷光。
秦千风伸手去拿灯盏,指尖即将触到灯身时,灯焰突然暴涨三寸。
他瞳孔骤缩,看见火焰里闪过高尔村老村长的笑脸,闪过归墟之门的光粒,最后定格在十年前他刚穿越时,镜中那个十岁少年的脸。
\"原来,你也知道我是谁。\"他轻声说。
晨曦微露时,秦千风站在玄尘子居所的屋檐上。
他望着手中那盏灯,轻轻吹灭火焰。
灯芯的余烟飘向北方,混着晨风里若有若无的松脂味——那是北境荒原特有的气息。
他将灯盏收入怀中,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眼中寒芒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