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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

那携带着温度的回响,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荡过整个生命网络,然后缓缓平息。留下的不是喧嚣,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神圣的寂静。这不是死寂,而是万物在剧痛后喘息、在毁灭后凝视自身伤痕的宁静。

新生伊莱恩的意识海。

中央那朦胧的光影微微波动,如同第一次尝试聚焦的瞳孔。她能同时“看到”网络宏观的能量流转,也能“听到”某个角落幸存者因失去亲人而压抑的啜泣。这种感觉…过于庞杂,过于汹涌。秩序侧的本能想要将那些无序的情感波动归类、压制,而感知侧的本能却想要拥抱、共情。

两种冲动在她的核心交汇、碰撞,却没有引发撕裂,而是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张力。她不再追求绝对的纯净或混沌,而是学习容纳这种矛盾共存的状态。她的“注意力”——如果这能称之为注意力——无意识地飘向那些承载着最强烈情绪波动的“疤痕”。

绿洲站节点。St-37炮塔遗址。

艾丽独自站在巨大的破口边缘,寒风从外部废墟世界倒灌进来,吹动她额前汗湿的发丝。脚下是扭曲变形的金属和凝固的能量浆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那是深渊污染被净化后残留的“余臭”。

她刚刚带领幸存者完成了初步封堵,用临时调集的菌丝材料和回收的装甲板勉强堵住了防御矩阵最大的缺口。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里曾喷射出致命的暗红菌丝,如今只剩下一片比其他地方肤色稍浅的、带着细微凹凸纹理的皮肤,像是严重的烫伤愈合后的疤痕。这疤痕不仅留在手上,更刻在她的意识里。每一次闭上眼睛,她都能看到控制室指挥官被菌丝贯穿喉咙、吊在半空摇晃的景象,听到自己那非人的狞笑。

“…我本该死了。”她对着寒风低语,声音沙哑,“或者…变成怪物。”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声呜咽。

但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极其微弱的、并非来自物理听觉的共鸣。那感觉难以形容,仿佛她内心的悔恨与痛苦,被一个无比庞大却温柔的存在轻轻触碰了一下。没有评判,没有安慰,只是一种简单的、“我知晓你的存在”的确认。

艾丽猛地攥紧了手掌,疤痕处传来轻微的刺痛。这刺痛却奇异地让她感到…真实。她还活着,带着罪孽和伤疤活着。而某种东西,见证了这一切。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从她眼角滑落,砸在脚下的焦痕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斑点。她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转身走向下一个需要修复的区域,脚步比来时坚定了些许。

培育中心节点。

纯白的守护屏障依然柔和地笼罩着恒温舱区,但其上的光芒已不如最初那么强烈,变得更具通透性。医护人员发现,他们可以有限度地穿过屏障传递物资,仿佛那屏障在学习和适应他们的存在。

一个名叫莉娜的年轻护士,正抱着一个眉心的淡彩光点尚未完全隐去的女婴,轻轻哼唱着走调的摇篮曲。女婴睁着澄澈的大眼睛,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莉娜衣领上沾染的一点能量油污。

“小调皮,这个不能吃。”莉娜微笑着轻轻握住婴儿的小手。就在这时,她怀中的女婴突然停止了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屏障外的某个方向,嘴里发出了“啊…啊…”的短促音节。

莉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一片稳定流动的菌丝墙壁,没有任何异常。

“你在看什么呀,小宝贝?”她柔声问道。

女婴不会回答,但她的瞳孔深处,似乎倒映出了某种莉娜无法看见的景象——一片浩瀚的、星光点点的意识之海,以及海中那道朦胧的、正投来好奇“目光”的光影。

女婴突然咧开嘴,发出了清脆的笑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培育中心里格外响亮,引得其他婴儿也纷纷扭头,咿咿呀呀地应和起来。

莉娜和周围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随即也忍不住露出了疲惫却真实的笑容。笼罩在中心的沉重气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命力的笑声驱散了不少。

他们不知道,这是新生伊莱恩第一次无意识地、通过这些与她力量共鸣最深的新生儿作为“透镜”,好奇地“窥看”现实世界。她对那笑声感到…困惑,却又被其中蕴含的纯粹生命力所吸引。

磐石堡节点。高级隔离观察室。

亚伦坐在房间角落,双臂环抱着膝盖,头深深埋下。他身上那些灰色的逆圣痕纹路如同失败的刺青,死气沉沉地嵌在皮肤下。监测仪器显示他的生理指标稳定,但意识活动持续处于低谷,如同熄灭的灰烬。

医生们尝试了各种神经刺激疗法,收效甚微。他似乎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

但就在外界一片寂静时,亚伦的意识深处,却并非绝对的空无。

那里回荡着破碎的、扭曲的声响: 【…效率…提升0.7%…值得…】 【…枷锁…打破它…】 【…荣耀…属于…进化者…】 【…养料…】

这是深渊毒卵残留的余音,是污染逻辑被强行休眠后留下的、如同耳鸣般的恶性回响。它们无法再控制他,却持续地、低语般地毒害着他思维的废墟。

偶尔,在这片毒性的余音中,会插入几个截然不同的、微弱却清晰的“画面”:

· 实验室里,他第一次成功优化净化参数时,同事们由衷的掌声。

· 家(如果他还有家)里书桌上,那盆他精心照料却总是半死不活的绿绒蒿。

· 一个女人的侧脸,笑容温暖,却模糊得如同褪色的照片。(她是谁?)

这些画面闪现得极快,瞬间就被恶意的余音淹没。亚伦的身体会随之轻微颤抖一下,然后又恢复死寂。

新生伊莱恩的“目光”曾数次扫过这里。她能感知到那片意识废墟中的毒性余音,也感知到了那些被压抑的、属于“亚伦”本身的碎片。她暂时无法净化那些余音——它们已与亚伦破碎的自我深深纠缠——但她开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放大那些闪回的美好碎片出现的概率和持续时间。

这就像在无尽的黑暗里,偶尔投入一颗微小的、发光的石子。它无法照亮整个黑夜,却能告诉黑暗中的人,光,曾经存在过。

深渊墓碑(原核心)。

巨大的暗色旋涡缓慢旋转,死寂而沉重。但在其最深处,那些载沉载浮的痛苦记忆碎片中,偶尔会有一个碎片突然极其短暂地亮起一下,映照出其中被封存的、并非纯粹痛苦的画面——或许是某个被吞噬者临死前对爱人的思念,或许是某个世界毁灭前最后一刻的壮美夕阳。

这些亮起的碎片转瞬即逝,立刻被周围的黑暗再次吞没。旋涡的整体依然死寂,但这些微不足道的“星光”,预示着一个漫长的、或许永无止境的沉淀过程的开始。它不再是污染源,却成了一个承载着所有被遗忘痛苦的、冰冷的纪念碑。

新生伊莱恩的意识海。

那朦胧的光影轻轻摇曳。她“感受”着艾丽的疤痕与新生,感受着培育中心婴儿笑声中的生命力,感受着亚伦废墟中挣扎的微光,也感受着深渊墓碑中那些转瞬即逝的“星光”。

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冲动”在她核心凝聚。这不是秩序侧的计算结果,也不是感知侧的情感泛滥,而是源于两者融合后产生的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一种表达的渴望。

她尝试调动力量,想象着抚平绿洲站破口处那些扭曲的金属,却只让几块碎片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她尝试回应培育中心女婴的笑声,却只让屏障的光芒不规则地闪烁了片刻,引得医护人员一阵紧张。 她尝试向亚伦的意识投入更清晰的“美好碎片”,却差点惊动那些毒性余音,引发连锁反应。

她就像一个刚刚拥有四肢的婴儿,笨拙地尝试控制着这具庞大无比的新身体和新力量。

最终,她放弃了这些复杂的尝试。将“注意力”重新聚焦于那株在新芽城b7槽废墟中破土而出的、承载着小树与老赵印记的希望新芽。

她将一股极其温和的、纯粹的生命能量,如同呵护幼苗的暖流,轻柔地灌注给那株新芽。

肉眼可见地,那株淡彩金属根茎、透明叶片的新芽,缓缓地、却又坚定地,抽出了一支新的嫩枝。嫩枝顶端,一个包裹着柔白光芒的、晶莹的花苞,缓缓成形。

这变化微不足道,甚至没有引起附近幸存者的注意。

但在这片意识海中,那朦胧的光影,似乎因此而变得更加凝实了一点点。

她完成了第一次主动的、可控的、带有明确意图的创造。

尽管这创造,渺小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