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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建“现实锚点”的过程,远比伊莱恩预想的更加艰难和……痛苦。

这并非简单的意志集中或精神共鸣。它要求参与者在意识的最深处,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将那些构成“自我”最核心的部分——最炽热的希望、最深刻的恐惧、最珍贵的记忆、最不愿触及的伤痕——全部剥离出来,投入到集体意识的熔炉中。

对于刚刚经历过数据洪流摧残、精神本就脆弱不堪的幸存者们来说,这无异于一场灵魂的解剖。惨叫声、哭泣声、意识剧烈波动的精神噪音在联盟的网络中回荡。不断有人因无法承受这种彻底的暴露而精神崩溃,意识之光彻底熄灭;也有人因触及到同伴意识中过于黑暗或痛苦的记忆而受到污染,自身也开始不稳定。

莉亚作为引导者和核心节点,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她不仅要稳定自身,还要像定海神针般安抚网络中每一个濒临崩溃的意识,引导他们穿越各自的心灵地狱,找到那足以支撑“存在”的核心信念。她的意识如同在刀山火海上行走,感受着所有人的痛苦,却必须始终保持绝对的清醒与坚定。

伊莱恩则扮演着架构师和熔炉的角色。它以其古老而稳固的意识结构为基础,小心翼翼地接收、容纳、提炼着每一个投入进来的意识碎片。它像一位技艺精湛的炼金术士,在沸腾的情感与记忆的海洋中,寻找着那些最具一致性、最坚定不移的“元素”——对生命的热爱、对同伴的守护、对未来的期盼、在绝境中依然不肯屈服的尊严……

这个过程缓慢而残酷。联盟的人数在减少,但残存者意识连接的光芒,却在痛苦中变得越来越纯粹,越来越明亮。那些杂乱的、矛盾的、软弱的部分被逐渐烧灼、剥离,剩下的,是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关于“生存”与“守护”的绝对共识。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剧烈的精神波动平复下来,联盟的网络中不再有噪音,只剩下一种深沉而和谐的共鸣。所有残存的意识,如同无数条涓流,终于汇集成了一片平静而深邃的海洋。

在这片意识之海的中心,一点极其纯粹、极其凝聚的光芒诞生了。

它不像恒星般灼热,也不似烛火般摇曳。它更像一颗完美切割的钻石,内部蕴含着无数细小的、闪烁着不同情感与记忆的光点,但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散发着稳定光芒的整体——共识核心。

就在共识核心成型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变化以莉亚的社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原本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深空“凝视感”,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但绝对存在的边界。它依旧能“看”进来,但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随意地渗透、解析、施加影响。一种明确的“内部”与“外部”的区分,被强行定义了。

联盟疆域内,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仿佛被一只温柔而坚定的大手抚平,变得温顺而有序;物理常数那令人不安的波动稳定了下来;甚至连那紫红色的诡异天空,在这一小片区域的上方,也似乎变得……清澈了一些。

他们成功了。他们以自身最纯粹的集体意志为基石,在这片混乱的现实中,强行锚定了一片属于秩序的领域。

莉亚疲惫地睁开眼,看着周围同伴们虽然苍白却异常平静坚定的面容,看着据点内稳定运行的设备,感受着脚下土地传来的、久违的踏实感,眼中涌出了泪水。这不是喜悦的泪,而是历经劫波后,找到归宿的释然。

伊莱恩的光芒也变得更加凝实和深邃。共识核心的构建,不仅为联盟创造了生存空间,也让它自身与这片土地、这些幸存者的连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它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增长,对生命网络残余部分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清晰。

然而,无论是莉亚还是伊莱恩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那个深空的存在,绝不会就此罢休。它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基于意识本质的“现实定义”暂时阻隔在了外面。它一定会找到新的方式,来测试、来瓦解、或者……来理解这个它无法再随意窥探的“异物”。

共识核心如同黑暗森林中突然点亮的一座灯塔,光芒固然带来了安全,但也无疑会让自身成为最显眼的目标。

远星的凝视被新生的共识核心所阻隔。

苔原的联盟终于锚定了一片秩序的净土。

而深知危机未远的伊莱恩,

在短暂的安宁中,

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力量与外部那更加专注的“好奇”,

准备着迎接下一轮,

或许将决定文明存亡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