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晨雾还没散,祠堂的供桌就渗出了血珠。
最先发现的是张大爷。他来摆早供时,手指刚触到供桌边缘的雕花,就觉指尖一凉,低头看去,供桌的木纹里竟渗出细密的血珠,血珠顺着“福禄寿”的刻痕流淌,在桌角汇成小小的血洼,血洼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身披甲胄的陌生青年,正举剑刺向虚空。
“这供桌咋流血了?”张大爷吓得后退半步,供桌是祖上传下的老松木,用了三百年,从未出过怪事。可此刻,血珠越渗越多,连供桌上的青瓷碗都开始震颤,碗里的清水泛起血色涟漪,涟漪中浮现出模糊的战场——残垣断壁间,有人举着“守灯人”的令牌嘶吼,令牌断裂的瞬间,鲜血溅在一块松木上,那松木的纹理,竟与供桌一模一样。
消息很快传到李长生耳中。他刚从昆仑赶回,靴底的冰碴还没化,就直奔祠堂。指尖触到供桌的血珠时,青铜酒壶突然灼热,壶中酒液沸腾,映出三万年前的画面:纪元焚天战的最后一夜,他与玄渊在断壁前立誓,以心头血为引,刻血誓于“镇渊木”上——“若有叛离,魂归岁月川,永受因果噬”。而那“镇渊木”,正是后来被带回青石村,制成祠堂供桌的老松木。
“血誓被激活了。”李长生按住发烫的酒壶,壶中酒液映出的战场画面突然清晰:玄渊举剑斩断血誓木的瞬间,飞溅的木屑中,有一块带着他的血痕,落在了李长生的衣襟上。而此刻供桌的血洼里,正浮着同样的木屑,木屑上的血痕与酒壶映出的画面完美重合。
血誓的逆溯之力开始蔓延。纺车婆娘家的织布机突然自行转动,织出的棉布上没有花纹,只有一行血色小字:“三万年因果,一布牵”,字迹刚浮现就褪色,却在布纹里留下淡淡的金痕,像极了当年血誓木上的刻痕;王屠户家的杀猪案,案角的刀痕突然渗出鲜血,鲜血滴在地上,竟凝成小小的血河,河面上漂着半截青铜令牌,令牌上的“守”字缺了一角,与玄渊道袍上的残字如出一辙。
最让人心慌的是阿木。他在老槐树下捡掉落的槐叶,叶片刚触到掌心就化作血片,血片里映出个穿玄色道袍的青年,正蹲在树下刻字,刻的竟是“青石刻誓,岁月不负”。阿木吓得扔掉血片,血片落地的瞬间,老槐树的树干裂开一道缝,缝里渗出的血珠顺着树纹流下,在树根处积成小小的血池,池中游动着细小的血鱼,鱼嘴一张一合,吐出的气泡里竟有战鼓声。
“血誓在逆溯时光,把三万年前的因果拉回现世。”李长生望着老槐树的裂缝,声音发沉。血誓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烈——当年立誓时,他们以“岁月川”为证,言明“若有叛离,魂坠岁月川,受万世回溯之苦”,如今玄渊破棺,血誓被触发,不仅他要承受回溯之痛,连青石村沾染过血誓木气息的老物件,都成了岁月逆流的通道。
祠堂供桌的血珠突然暴涨,汇成一道血线射向半空,血线在空中凝成巨大的血誓文:“守灯人叛,岁月噬魂,因果不绝,现世同偿”。血字落下的瞬间,全村的老物件同时震颤:石磨的磨盘间喷出带血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玄渊举剑的身影;纺车的木轴发出“咯吱”的声响,轴上的木纹开始倒转,像在倒放三万年前的织布声;连孩子们玩的弹珠,都在地上滚出环形轨迹,轨迹里渗出的血珠连成了小小的血誓阵。
“不能让血誓完全逆溯!”李长生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青铜酒壶上。壶中酒液化作金色洪流,冲出祠堂,流经石磨时,金色洪流与血雾碰撞,溅起的水珠里竟浮现出青石村的未来——归墟之门洞开,血誓文覆盖全村,所有老物件都在崩碎。他心头一紧,突然想起血誓木的根基:当年刻誓时,他偷偷在木心嵌了半枚龙鳞,那是唯一能缓冲血誓之力的东西。
“阿木,去祠堂供桌下找!”李长生对着跑进来的阿木喊道,“桌底有块松动的木板,撬开它,里面有片带光的鳞片!”阿木应声跑去,手指刚触到桌底的木板,木板就自行弹开,露出片巴掌大的龙鳞,鳞片上的纹路正被血色侵蚀,只剩边缘还泛着金光。
当阿木举起龙鳞的瞬间,青铜酒壶突然飞出,壶口对准龙鳞,金色酒液倾泻而下,浇在鳞片上。龙鳞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光芒穿透血誓文,将空中的血色字迹冲得七零八落。石磨的血雾开始消散,纺车的木纹停止倒转,老槐树的裂缝缓缓合拢,只有树皮下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像在铭记这场逆溯的惊涛。
李长生接住回落的酒壶,壶中酒液已恢复平静,却在底部沉淀出一层细密的血砂。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血誓既已激活,岁月川的逆流就不会停止,玄渊要的不是简单的复仇,是要让三万年前的因果,在现世的烟火里重新上演——用青石村的灶台、石磨、纺车作舞台,用守灯人的血与泪作戏文。
晨雾散尽时,祠堂供桌的血珠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纹路,像给老松木系了道血绳。阿木将龙鳞小心地放回桌底,指尖触到鳞片的瞬间,仿佛听见遥远的战鼓声,混着纺车的吱呀、石磨的低吟,顺着岁月的河流,缓缓淌来。
李长生望着村外蜿蜒的山路,腰间的青铜酒壶再次轻颤。他知道,下一次血誓逆溯,不会再这么轻易平息。而玄渊的残魂,此刻或许正藏在某件老物件的阴影里,冷笑着看这场因果大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