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心缇直白地看着钟静笙,她梳妆简单,头上只用一块暗蓝色的布巾包了个发髻,没有任何钗环首饰装点,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的农家妇人。
“大人,你这打量人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好啊……”钟静笙挑眉笑道。
怀心缇跟着她弯了弯嘴角,并未收回目光,“说吧,齐怀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钟静笙脸上的笑意快速褪去,探究地看了怀心缇片刻,确定她没有寒暄的意思便道:“王上坠马毁了面容,派我来同姑娘说一声。”
“哦?”怀心缇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钟静笙被她看得后背发毛,忍不住扭头去看一旁的春词。
春词顿了一下,忙道:“钟姑娘,西陵王是否还有别的话?若无话姑娘便请回吧。”
钟静笙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站起身跟着春词往外走。
门打开的瞬间,靠着门框的凝香动作略缓慢地站直身体。
钟静笙脚下缓了缓,回头看了眼屋内,但纱帐屏风后影影绰绰,并不能看清怀心缇到底是何模样。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春词和凝香点点头,急匆匆离去。
凝香与春词转身回屋,见怀心缇闭着眼睛养神,便命人轻手轻脚地抬浴桶,等浴桶内灌好了热水,凝香上前轻声道:“主子,我伺候你沐浴吧。”
怀心缇睁开眼,方才的冷意渐渐退去,她嗓子有些沙哑问:“可有受伤?”
凝香闻言一下子抿紧了唇,随即扑通跪下,带着哭腔道:“主子,是属下无能没控住缰绳,差点害主子……主子,你罚我吧。”
一旁的春词也跟着跪到一旁,“主子,我们甘愿受罚。”
怀心缇动了动,这才感觉后背发紧,暗道糟糕,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怀心缇苦笑道:“凝香,去看大夫。”
凝香抬起头,泪眼汪汪地叫了声“主子”。
“春词,你可有受伤?”怀心缇头上逐渐发沉,见春词摇了头才又道,“我恐怕有些受寒,你帮我简单洗洗……”
话未说完,怀心缇整个人往前一扑……
淋雨加上与周化之一路同行的惧怕,让怀心缇晕了两日,等再睁开眼时,率先入目的竟是太子上官鹤有些焦急的面孔。
“醒了?口渴不渴?一定饿了吧,来人,赶紧把粥端过来,快快快……”上官鹤语速飞快的吩咐,手上却温柔的扶怀心缇坐起,又细致的帮她掖了掖被子。
怀心缇脑子有些发懵,眼珠瞟向一旁站着的凝香和春词。那两人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凝香更是眼睛直往门外瞟。
没等怀心缇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一勺热乎乎的米粥已喂到嘴边。
怀心缇张嘴要拒绝,奈何上官鹤手往前一送,粥已进了口中。
怀心缇有些狼狈地喝下,只听上官鹤絮叨道:“你身边的人也是不中用的,怎么能让你遭这么大的罪。等到了釜京,我找两个伶俐的丫头……”
“殿下。”怀心缇微微扭头打断上官鹤的话,又忙伸手接过粥碗,“下官自己来,多谢殿下。”
上官鹤并不与她争执,盯着粥碗见底呼出一口气道:“可还感觉哪里不舒服?”
上官鹤关切的神情让怀心缇不由一愣,她知道太子是个对她好的人,但这样亲昵的神态有些太过了。
“怎么这么盯着我?”上官鹤摸了摸自己脸颊,“问你话呢,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怀心缇忍不住咽了口唾液,恭敬道:“多谢殿下,下官无事。”
上官鹤眉头拧紧,抬手直奔她额头。
怀心缇大骇,微微仰身躲过,奉上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上官鹤噌地站起身,扭头对春词怒道:“还不快去请医师!”
春词抿紧唇,示意凝香快去,自己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上官鹤怒气更盛,骂道:“没用的东西,站在这里碍眼的很。”
怀心缇咳得胸口隐隐作痛,缓过一阵难受后,有气无力道:“殿下,事出意外,与她们无关。多谢殿下好意,下官已经无碍了。”
上官鹤眉头紧皱的盯着她,长长叹口气道,双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
怀心缇病的严重,一时间无法即刻启程。
但在当夜,上官鹤下达了在阳州城休整两日的命令。
怀心缇听到此事时,不由自主愣神,若说人马疲累,押送着要犯,休整几个时辰说得过去,但休整两……
这位太子的行事,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在此停留吗?
可是为什么呢?
怀心缇回想前世,上官鹤对她确实不同常人,但也仅限于此。
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是因着上官堇理的缘故,上官鹤才对她照拂一二。
怀心缇心底又隐隐觉得不是这般,一时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天际拂晓前,凝香悄悄进来,见她睁开眼惊讶了一下,低声道:“钟静笙带话,那位想单独见一面。”
怀心缇坐起身,嘴角挑了挑,随即又垂下,整个人变得有些茫然。
“主子,可有什么不妥?”凝香担忧问。
怀心缇摇摇头,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跟哥哥相处。
记忆里的怀修棋是个明朗少年,见到她就会开怀大笑,捕了彩蝶小心翼翼的捧给她看。
他们相处不多,但血缘不会骗人,他们之间天生就比旁人亲近。
但,现在的怀修棋不记得之前的一切,他们如同陌生人一般,没了早前的亲昵。
上次在西陵,他们言谈中只有合作。
即使是现在,他们同往釜京,见面提及的恐怕也只有各自的目的。
叹息一声,示意凝香凑近稍许,悄声嘱咐一番。
凝香点头转身出去,房内恢复安静。
怀心缇双眼圆睁的盯着屋顶,本以为会无眠到天亮,结果没一会儿眼皮一松,竟沉沉睡去。
梦境席卷而来,前世种种走马观花一般闪现……
山谷里父亲和祖父相谈甚欢,怀修棋在追着蝴蝶跑。
风很柔和,太阳温暖而不刺眼,置身其中只觉得无比舒服。
可这惬意几乎是一瞬,转眼间周围起了大火,喊杀声,痛吟声……
还有不同的人死前眼睛里的惊惧、不甘、不舍、难过、愤怒、无助……
怀心缇整颗心在这情景中跌宕,伸手想要阻止一切,结果只有徒劳。
时空飞速变换,她看到文先生教授她课业,那是一生中难得平静的几年。
之后,赴任单景,又起任阳州,入釜京,被贬,再起复回到釜京。
有什么事情没出现?
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