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智理之城”的核心圣坛,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沈弈盘坐于由亿万秩序符文构成的光阵中央,脸色苍白如纸,眉心处代表神格的菱形印记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神躯细微的痉挛。淡金色的神血,混杂着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身下冰冷的光阵符文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被蒸发成袅袅青烟。
他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神国壁垒之外,紫黑色的混沌触手如同灭世的狂蟒,疯狂抽打着秩序屏障,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神国剧烈震颤,符文明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壁垒上,蛛网般的裂痕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神国内,亿万信徒的祈祷声汇成一片痛苦的海洋,无数人抱着头颅跪倒在地,精神在古神低语的侵蚀和神国震荡的双重折磨下濒临崩溃。信仰之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正在飞速流逝。
更可怕的是,神国核心的能量池——“源海”中,原本充盈如液态太阳的秩序神力,此刻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维持神国降临、对抗古神触手、净化被污染的信徒意识…每一项都如同无底洞般吞噬着力量。沈弈感觉自己像一根被两头点燃的蜡烛,正在飞速燃烧。
“主上!” 维克多的声音透过神念传来,这位知识神使的语调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焦虑,“北境节点…最后的‘秩序信标’…能量读数正在急剧衰减!即将熄灭!那片区域的净化场域要崩溃了!”
沈弈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底深处,淡蓝色的数据洪流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艰难地奔涌着。他看到了!在神念覆盖的、代表艾瑟兰世界地图的巨大光幕上,位于极北之地的那一点象征秩序与净化的、原本稳定闪烁的湛蓝光点,此刻正疯狂地明灭闪烁,亮度急剧降低,如同风中残烛!
北境!罗兰!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沈弈的心脏,比古神的触手更让他窒息。他强行分出一缕神念,试图跨越万里空间,连接北境要塞最后的“秩序信标”——那是由罗兰亲手布置、承载着他守护意志的核心节点!
连接建立的刹那——
轰!!!
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海啸般狂暴的、混杂着绝望怒吼、濒死惨叫、金属扭曲、能量爆炸的声浪!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毁灭气息!
北境要塞,“霜狼之牙”。
这里已不再是人类抵抗兽人的堡垒,而是炼狱的具象化。
天空被禁忌魔法“焚世之炎”撕裂的、紫红色的巨大裂口所笼罩,粘稠如岩浆的毁灭性能量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要塞高耸的城墙在能量洪流的冲刷下如同蜡像般融化、崩塌!坚固的塔楼拦腰折断,燃烧着坠向地面,砸起冲天的碎石和烈焰!
大地在哀鸣中开裂,紫黑色的、带着硫磺恶臭的浓烟从裂缝中滚滚涌出。要塞内,昔日整齐的营房和街道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火焰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未被直接命中的区域,也遍布着巨大的弹坑和魔法轰击的痕迹,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兵器散落其间。
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还有内脏破裂的恶臭,混杂着能量风暴的臭氧味,构成了死亡的气息。
要塞中心,唯一尚算完整的巨大传送法阵周围,是地狱景象的浓缩。
成千上万的平民——老人、妇女、孩子——如同受惊的羊群,在有限的城防军和牧师拼死维持的、摇摇欲坠的淡金色护盾下,惊恐地拥挤着,哭喊着,试图挤进那闪烁着不稳定白光的传送门。每一次传送光芒亮起,只能带走寥寥数十人。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护盾之外,是潮水般涌来的、被古神低语彻底扭曲疯狂的兽人!它们双眼赤红,口吐白沫,肌肉膨胀虬结,皮肤上生长出恶心的肉瘤和骨刺,挥舞着原始的、沾满血肉的武器,或者干脆用爪牙,疯狂地冲击着护盾!每一次冲击,都让护盾剧烈晃动,光芒黯淡一分,主持护盾的牧师便喷出一口鲜血。
更致命的是,天空那紫红色的裂口中,毁灭性的能量流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时扫过大地!每一次扫过,都带走一片区域的生命,无论是疯狂的兽人,还是来不及躲闪的人类士兵!
“顶住!为了后面的孩子!顶住啊!” 一名断了一条手臂的老兵用仅剩的胳膊死死抵住一面插在法阵前的巨盾,声嘶力竭地吼着,盾牌上布满了爪痕和凹坑,他脚下躺着几具被兽人拖出去撕碎的同伴尸体。
“妈妈!妈妈!” 一个被挤倒在地的小女孩在混乱中哭喊,一只被疯狂占据的兽人利爪穿透了护盾的薄弱处,抓向她的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唰!
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悍然切入!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一柄燃烧着金色斗气的圣剑,精准地格开了致命的兽爪!
是罗兰!
他身上的“狮鹫”骑士甲早已残破不堪,布满刀痕和焦黑的灼烧痕迹,头盔不知去向,金色的长发被血污和灰尘黏在一起,脸上更是布满血污和硝烟,唯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如同寒夜中的星辰!
“进传送阵!快!” 罗兰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疲惫。他手腕一震,圣剑爆发出璀璨的金光,横扫而出!狂暴的斗气如同怒涛,将周围七八头冲上来的疯狂兽人拦腰斩断!腥臭的污血和内脏泼洒一地,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罗兰大人!” 主持护盾的牧师看到罗兰,如同看到了救星,声音带着哭腔,“能量…护盾能量快耗尽了!传送法阵的魔力核心也…也被之前的能量流波及,不稳定!撑不了几次传送了!”
罗兰的目光扫过传送法阵上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白光,又扫过护盾外无边无际、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的疯狂兽人,最后落在护盾内那密密麻麻、充满恐惧和希冀眼神的平民身上。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吓得忘记了哭泣的小女孩脸上。
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决绝。
“所有人!听我命令!” 罗兰的声音如同洪钟,压过了一切喧嚣,“城防军!放弃外围!收缩到传送阵核心!用你们的身体!筑起最后一道墙!保护妇孺优先传送!”
“牧师!撤掉护盾!把最后的力量!全部注入传送法阵!稳定它!能多送走一个是一个!”
“平民!不要挤!让老人孩子先走!谁敢争抢,军法处置!” 他的吼声带着铁血的味道,瞬间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可是大人!撤掉护盾…” 牧师脸色惨白。
“执行命令!” 罗兰厉喝打断,目光如刀,“护盾撑不过十息了!与其一起死,不如搏一线生机!”
牧师看着罗兰决然的眼神,一咬牙,猛地撤回了维持护盾的神术!淡金色的护盾瞬间消失!
“吼——!!!”
失去了阻碍的兽人狂潮,发出震天动地的嗜血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传送阵!城防军士兵们红着眼,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用残破的盾牌、用身体、用牙齿,死死地顶在传送阵外围,筑起一道血肉长城!瞬间,惨烈的厮杀爆发!残肢断臂横飞!
传送法阵的白光在牧师拼尽全力的灌注下,陡然变得稳定而明亮!传送速度大大加快!一批批的妇孺在哭喊中被光芒吞没,消失。
但兽人的数量太多了!士兵的血肉之躯在疯狂的冲击下如同纸糊!防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毁灭性的能量流再次从天空裂口扫下!
“来不及了!” 主持传送的牧师看着即将崩溃的防线和再次落下的毁灭光束,绝望地嘶喊。
就在这最后的绝望时刻!
罗兰动了!
他没有冲向防线,也没有试图去阻挡那毁灭性的能量光束。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圣剑狠狠投掷而出!
圣剑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精准无比地刺入法阵旁一个被能量流轰开、正疯狂喷涌着毁灭性紫红色能量的巨大地穴——那是要塞核心被引爆的禁忌魔法池!
噗嗤!
圣剑刺入沸腾的魔法能量池!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罗兰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咆哮,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金色流星,义无反顾地朝着那沸腾的魔法池,纵身跃下!
“走啊——!!!” 他最后的吼声,如同惊雷,撕裂了魔法风暴的轰鸣,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决绝,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在他跃入那毁灭之源的前一刹那,他拼尽全力,仅存的左臂猛地向后一挥,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传送阵边缘那个被母亲抱着、吓得呆滞的小女孩,以及她身边最后几个惊慌失措的孩童,轻柔却迅猛地推入了最后亮起的传送光芒之中!
“以吾之血!以吾之魂!此界…由我守护——!!!”
轰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发生了!
罗兰跃入的魔法池,如同被投入了火星的油库!积蓄到极限的禁忌能量被他的生命和守护意志彻底引爆!比天空裂口更加炽烈、更加纯粹的毁灭性金光,混合着罗兰燃烧殆尽的神魂碎片,如同亿万颗太阳同时爆发,瞬间吞噬了整个要塞中心!吞噬了那紫红色的能量裂口!吞噬了所有涌上来的疯狂兽人!吞噬了那即将落下的毁灭光束!
金光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为最原始的粒子!
整个北境的天穹,被这最后的、悲壮的守护之光映成了永恒的金色!
神国核心。
噗——!
盘坐于光阵中央的沈弈,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膛!一大口滚烫的、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神血狂喷而出!洒落在符文光阵上,发出刺目的光芒!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剧烈颤抖。
神格剧震!识海之中,如同天翻地覆!
在罗兰自爆、神魂燃烧殆尽的刹那,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磅礴浩瀚到极致的意志洪流,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古神污染的干扰,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束光,轰然冲入了沈弈的神格核心!
那不是力量!那是…烙印!
是罗兰·奥古斯都,这位最后的狮鹫骑士,用生命、用灵魂、用毕生的信念与守护意志,在彻底湮灭前,燃烧升华而成的最纯粹、最不朽的“守护”烙印!
烙印之中,是北境要塞在毁灭金光中崩塌的画面!
是兽人狂潮在守护之光中灰飞烟灭的景象!
是最后一批平民在传送光芒中消失时,那劫后余生的惊惶眼神!
是罗兰跃入魔法池前,那决然回望的最后一眼!
还有…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清晰无比的灵魂低语,如同最温柔的晚风,拂过沈弈剧痛的神魂:
“王储…可信…”
“北境…守住了…”
“罗兰——!!!”
沈弈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那咆哮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恸、愤怒,以及…某种被彻底点燃的、焚尽八荒的意志!
他眼中流淌的淡蓝色数据洪流,瞬间被染成了炽烈的金色!如同熔化的黄金!两行滚烫的、燃烧着秩序神焰的血泪,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烙印中蕴含的、比太阳更耀眼的守护意志!看到了那在绝境中爆发出的、足以撼动世界的牺牲力量!
这股力量,这股意志,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了他濒临枯竭的神格!如同最坚固的基石,瞬间补全了万策神系法则中那代表“守护”的部分!原本因神力消耗而暗淡的神格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比之前巅峰时期更加强大、更加凝练、更加浩瀚的神力,如同决堤的星河,从他那看似脆弱的神躯中奔涌而出!
嗡——!!!
整个神国“智理之城”剧烈一震!壁垒上那些蔓延的裂痕,在这股新生的、蕴含着不朽守护意志的神力冲刷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黯淡的符文重新点亮!摇摇欲坠的壁垒变得坚不可摧!神国内,那些饱受折磨的信徒们,仿佛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注入灵魂,驱散了古神低语带来的恐惧与疯狂!混乱的祈祷声瞬间变得整齐、洪亮、充满力量!信仰之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倒灌!
“主上!” “神迹!” 神国各处,响起难以置信的惊呼和狂喜的祈祷!
沈弈缓缓站起身。
他无视了嘴角和眼角流淌的金色神血。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神国的壁垒,穿透了无尽的空间,死死地锁定了祭坛上,那柄断裂的、布满古老伤痕的“守誓之矛”矛头——钥匙!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冰冷的矛头!
嗤——!!!
当他的手掌握住矛头的瞬间,燃烧着的神血如同滚烫的熔岩,浇灌在矛身之上!金色的秩序神火,从他掌心喷薄而出,瞬间将整个断裂的矛头包裹!
“以守护之名!” 沈弈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如同亿万雷霆在神国上空炸响,带着审判诸神、号令天地的无上威严,瞬间传遍了神国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穿透了壁垒,响彻在部分未被完全污染的现实世界区域!
“此界生灵,由我——庇佑!”
轰!!!
在神火中,那断裂的、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守誓之矛”矛头,猛然爆发出贯穿天地的、纯粹到极致的秩序之光!光芒如同开天辟地的利剑,悍然刺破了神国的穹顶,撕裂了笼罩在艾瑟兰世界上空的紫黑色阴云,带着沈弈滔天的怒火与守护的誓言,带着罗兰不朽的意志,带着所有在灾难中挣扎求生的生灵的期盼,带着万策神系最终的审判——
如同跨越亘古的复仇之矛,精准无比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意志,狠狠刺向那污秽与混沌的源头——
哀嚎之渊!
“古神——”
沈弈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冰冷地响彻寰宇:
“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