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清凉山。
听潮湖的亭子里,没有煮酒,只有风。
那封,自北莽方向,化作流光而来的密信,就静静地,躺在石桌上。
信纸,是寻常的麻纸。
字迹,也无甚出奇。
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死寂的意味,却让整座湖亭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徐凤年,这位年轻的北凉王,只是看了一眼。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桃花眼,便彻底,沉了下来。
他没有怀疑。
因为,这封信的到来方式,本身,就是一种,超越了凡俗想象的,证明。
他身边,坐着一个,裹着厚厚狐裘,病恹恹的,中年文士。
李义山。
北凉王府,最深不可测的,毒士。
他咳嗽了两声,将信纸,拿了过去,仔仔细 miscellaneous地,看了三遍。
然后,他将信纸,放回了桌上。
“王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信上说的,九成,是真的。”
徐凤年,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被风吹得,微微起皱的湖面。
李义山,继续说道:“所谓天门,本就是这方天地的‘缺口’。昔年,吕祖过天门而不入,是为慈悲。如今,王仙芝与三教圣人,强行叩关,等于是在一个,本就脆弱的瓷器上,又狠狠砸了一锤。”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冷光。
“天地失衡,灵机外泄……如人失血。血流得快了,人,会有一时的亢奋,面色潮红,看似精神百倍。但这,是假象。”
“是,回光返照。”
这四个字,让徐凤年的指节,微微发白。
“有办法吗?”他问。
“有两个。”李义山伸出两根,瘦骨嶙峋的手指。
“其一,让这方天地,休养生息。减少杀伐,尤其是,大宗师以上的,顶尖战力交锋。每一次,他们动用天地之力,都是在,加速这方天地的,失血。”
“其二,”他看着徐凤年,一字一顿地说道,“找到,‘补天’之法。”
补天。
何其渺茫。
亭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
徐凤年,忽然,笑了。
他转过头,看着李义山,那双,重新恢复了,几分懒散的桃花眼中,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义山,传我将令。”
“北凉,三十万铁骑,即刻起,全线,转入战略守势。”
“停止,一切,对外征伐。”
李义山,猛地一怔。
只听,徐凤年,继续说道:
“再派使者,去离阳太安城。告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赵家皇帝。”
“我北凉,愿与离阳,永久休战。”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望着那,属于北凉的,苍茫天地。
“天要塌了,我徐凤年,没本事去补天。”
“但我,可以试着,护住这,我脚下的人间。”
……
东海,武帝城。
那封,自北莽而来的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王仙芝,正盘膝而坐。
他没有看信。
他只是,抬眼,望向了,那封信,来时的方向。
仿佛,能隔着,千山万水,看到,那个,写信的人。
片刻后。
他对着,前来禀报的,城中弟子,只说了一句话。
那弟子,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一句话,便是一封回信。
“天若要塌,我便一拳捅破。”
“海若要枯,我便一脚踩穿。”
“无须多言,来东海一叙。”
这位,自称天下第二,实则天下第一的,武道魁首。
选择了,最直接,也最霸道的方式,来回应这场,天地大劫。
他的道,便是战。
与人战,与天战,再无分别。
……
北莽,太师府。
陈凡的面前,摆着两份,截然不同的“答卷”。
一份,是北凉王府,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关于“休战倡议”的,详细情报。
另一份,则是一道,跨越了万里海疆,依旧,带着一股,霸烈拳意的,神念传音。
他看着这两份答卷,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出所料的,淡笑。
徐凤年,选了“守”。
王仙芝,选了“战”。
不同的道,决定了,不同的选择。
而离阳朝廷,对于北凉那,突如其来的,橄榄枝,则充满了,疑惑与警惕。虽然,并未立刻答应,但边境之上,持续了,数十年的摩擦与冲突,的确,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陈凡知道。
无论是“守”,还是“战”,都只是,应对之法。
想要,真正解决问题,唯有,去见王仙芝。
去,东海武帝城。
看看那位,亲手,在这方天地的瓷器上,砸出裂痕的人,到底,有何底气,说出那句,“一拳捅破”。
在离开之前。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唤来了,岳嵩。
“太师。”岳嵩躬身行礼,姿态,一如既往的,恭谨。
陈凡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亮起一抹,比烛火,更深邃,更玄奥的光。
他以指为笔,以虚空为纸。
将自己,对那枚“法则碎片”的,一丝粗浅感悟。
将那些,不完全依赖于武者自身,而是,撬动天地元气的,种种法门。
尽数,刻录进了一枚,温润的,空白玉简之中。
“把这个,交给‘格物院’。”
陈凡将玉简,递给了岳嵩。
“告诉他们,不必拘泥于,个人的,血气修为。试着,从这里面,找出一条,能让,凡人工匠,也能操控的,机关之术,或是,阵法之道。”
岳嵩,双手,接过玉简。
他能感觉到,这枚小小的玉简之中,蕴含着,何等,颠覆世间常理的,恐怖知识。
这是……另一条路。
一条,当武道之路,走到尽头时,为这方世界,留下的,另一条,出路。
“下官……遵命!”岳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明白,主公,又一次,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安排好一切。
陈凡,站起身,走出了,这座,他停留了,并不算太久的,太师府。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孤身一人,一袭青衫。
向着,东方,那片,风波最恶的,茫茫大海,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