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砂锅内传出的那阵宛如腹鸣般的轻响,在这片死寂得近乎凝固的平台上,显得格外突兀而清晰。那缕从锅盖边缘袅袅升腾而起的混沌蒸汽,虽极为微弱,却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恰似一只懵懂的幼兽,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那精纯寂灭本源逐渐消散的气息,正本能地循着这气息的痕迹探寻。
赵铁柱方才从那接连不断、毁天灭地的冲击中勉强缓过一口气,闻声,猛地扭头,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口布满裂纹的破砂锅。“锅…锅响了?”他的喉咙干涩得仿佛要冒烟,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那干涩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仿佛那锅发出的声音,也在不经意间撩拨起了他内心深处某种潜藏的饥饿感。
苏清让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沫,眼神中满是惊疑不定,朝着砂锅望去。“这可不是普通的响声…是…是某种共鸣吧?难道它感应到了刚才那股被反射回去的寂灭本源?而且还对其产生了渴望?”这个推测刚一在脑海中浮现,便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股荒谬的寒意自脊梁骨蹿升而起。这口锅…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缕混沌蒸汽仿若一条拥有生命的触须,在空中悠悠地扭动、探寻着,最终缓缓指向苍穹——那片混沌豁口刚刚闭合,还残留着细微空间涟漪的方位。蒸汽的尖端微微颤抖,散发出愈发浓郁的渴望意念,仿佛在向那片虚空诉说着它对寂灭本源的强烈渴求。
然而,空气中那残留的寂灭本源气息早已消散殆尽,被混沌海自身一股脑儿地吞噬了回去。蒸汽探寻无果,渐渐变得有些……焦躁起来。锅身开始极其轻微地震颤,发出细密的、好似催促般的嗡鸣。炉脚下,那块裂纹越发扩大、光芒愈发黯淡的息壤墙砖,似乎也受到这嗡鸣的影响,微微地跟着震动起来。
“它…它好像没吃到想吃的东西…所以不高兴了?”赵铁柱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小声地对苏清让嘀咕道。一口锅竟然会因为没吃到东西而不高兴?这诡异的景象,比万噬之母降临还要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苏清让没有回应赵铁柱,他只是紧紧地盯着砂锅,尤其是锅盖边缘那道小小的豁口。他敏锐地察觉到,那缕混沌蒸汽的色泽正在缓缓加深,从原本的灰白色,逐渐染上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暗金色?那似乎是…之前崩碎的玄武帝尊之手所残留的光尘气息。此外,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死寂?没错,那正是那骨爪所携带的寂灭气息。这口锅…难道在自行融合之前吞噬的那些东西?
就在这时,砂锅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愈发急促!锅盖边缘的豁口处,猛地又窜出几缕更加粗壮的、颜色混杂的蒸汽,好似几条躁动不安的触手,在空中疯狂地朝着天空挥舞!那股渴望的意念瞬间强烈到几乎化作了实质的索求!
它饿极了!
它迫切地想要得到刚才那份精纯的寂灭本源!
平台上方,那片因之前连番大战而变得脆弱不堪的虚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微空间裂痕。此刻,在这股强烈索求意念的冲击下,那些裂痕微微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被无情地撕裂开来。
“不好!”苏清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它的意念太过强大,正在引动空间法则!它这是想…它想自己把通道再次撕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担忧,砂锅猛地剧烈一震!所有窜出的混沌蒸汽骤然间全部收回,凝聚成一股凝实无比、颜色混沌斑驳的能量流,如同一柄锋利的长枪,对准苍穹之上那片最为不稳定的空间区域,悍然刺去!
就在这能量流即将触及空间的千钧一发之际——
墙角阴影里。
李闲云那颗原本歪向右侧的头颅……
极其轻微地……
晃了一下。
仿佛……在睡梦中调整姿势时,无意识地……蹭到了……某个有点硌人的……墙砖?
随着这轻微的晃动……
他那只随意垂落在身侧、刚刚反射了寂灭光柱的左手……
手肘……
极其自然地……
向后……
轻轻……
考了一下。
恰好……压在了……泥炉下方……
那块垫着炉脚、裂纹密布、光芒黯淡的……
息壤墙砖……
之上。
肘尖与墙砖接触的瞬间——
“嗡!!!”
那块原本沉寂的息壤墙砖,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练如实质的土黄色光芒!这光芒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整个泥炉和砂锅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砂锅那即将刺出的混沌能量流,犹如撞上了一道无形而坚固的堤坝,狠狠撞在土黄光芒内部,发出一声沉闷而厚重的巨响,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分毫!
砂锅剧烈地震颤起来,锅身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道,发出更加急促和不甘的嗡鸣!仿佛到嘴的美食突然被人强行按住,满心的暴躁与愤怒无从发泄。
“息壤…息壤在阻止它?”苏清让看得清清楚楚,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但紧接着,更让他惊得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土黄光芒并未仅仅满足于禁锢砂锅。光芒流转之间,仿佛带着某种…无奈?又或是…纵容?的意味,微微一转,竟然分出了一缕极其纤细、却异常坚韧的土黄色光丝!
这缕光丝宛如一根拥有生命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了暴躁震颤的砂锅锅身,尤其是锅盖边缘那道豁口处。
然后……
光丝猛地……向内……一勒!
“嗡!”
砂锅的震颤和嗡鸣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
锅盖边缘那道豁口,被土黄光丝强行束缚、压缩!竟缓缓地……变形……拉长……
不过眨眼之间!
那豁口……
竟被息壤之光……
强行塑造成了一个……
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奇异吸力的……
灰黑色的……
钩子形状!
一根由砂锅豁口变形而来、末端连着土黄光丝、散发着混沌气息的……
微型……钓竿?!
“钓…钓竿?!”赵铁柱眼珠子都差点惊得掉出来,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苏清让更是下巴差点砸到地上,大脑瞬间彻底宕机。息壤…居然把砂锅豁口…掰成了个鱼钩?!这是要…钓鱼?!在这片刚刚经历完大战的破碎虚空里?!到底是要钓什么?难道是钓刚才那寂灭本源吗?!
那根微型混沌钓竿成型后,微微震颤着,似乎对自身的新形态也有些…茫然?但那股源自砂锅本能的饥饿与渴望,却通过息壤光丝,更加清晰、强烈地传递出来。
土黄光芒包裹着砂锅,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那根微型钓竿的钩尖,对准了苍穹之上,那片寂灭本源最后消失的、空间最为脆弱的区域。
然后——
息壤之光轻轻一颤!
那根微型混沌钓竿,带着砂锅全部的渴望,无声无息地……弹射而出!
钓竿并非实体,而是由混沌能量与息壤法则凝聚而成,无视了空间距离的限制,瞬间便刺入了那片脆弱虚空!
钩尖触及空间的瞬间——
“嗤!”
一声轻响。
虚空被轻易地刺破一个针眼大小的孔洞!
钓竿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消失不见!
平台之上,只剩下那缕连接着钓竿末端的、细微却坚韧的土黄色光丝,微微紧绷着,无声地没入虚空之中,不知究竟延伸向何方。
砂锅安静了下来。不再震颤,不再嗡鸣。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了那根延伸至未知之处的钓竿之上。锅身表面的裂纹微微闪烁,恰似垂钓者专注的眼神。
赵铁柱和苏清让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根没入虚空的透明光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钓鱼…祖师爷的锅…居然在钓鱼…钓的还是能毁灭诸天的寂灭本源?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几息之后。
那根紧绷的土黄色光丝……
毫无征兆地……
猛地……
剧烈抖动起来!
如同有一个庞然大物……上钩了!
光丝瞬间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拉扯力,顺着光丝猛地传来!
泥炉剧烈地摇晃起来!砂锅也嗡嗡作响!就连那块爆发出光芒的息壤墙砖,都猛地一震,光芒剧烈闪烁,仿佛有些……拉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
“我滴娘诶…钓到个大个的!”赵铁柱忍不住失声惊呼。
苏清让心脏狂跳不已:“这感觉不像是寂灭本源…这力道…这气息…难道钓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光丝疯狂地抖动着,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那股恐怖的拉扯力似乎想要将整个砂锅连同泥炉都一并拖入虚空!
息壤墙砖光芒爆闪,死死地定住炉脚,与那股拉力展开了疯狂的角力!土黄光芒与无形的巨力相互对抗,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整个空间都在这股力量的交锋下颤抖。
就在这角力达到顶峰,光丝即将崩断的刹那——
墙角阴影里。
李闲云那根压着息壤墙砖的手肘……
极其轻微地……
向下……
按了按。
仿佛……只是睡梦中觉得手肘下的“枕头”有点高低不平……
无意识地……
想把它……压得……更平整……一点。
随着这一按——
“嗡!!!”
息壤墙砖的光芒骤然再次暴涨!一股厚重如大地般的意志轰然降临!
那根紧绷的土黄色光丝瞬间被注入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
“吱呀——!!!”
光丝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猛地……
向内……
狠狠……
一拽!
“噗嗤——!!!”
一声仿佛鱼钩刺穿厚重皮革的闷响,从虚空深处传来!
紧接着!
一股精纯、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古老…蛮荒…气息的……
暗灰色……
能量流……
顺着那根土黄色光丝……
被强行……
从虚空孔洞中……
拖拽了出来!
这股能量流甫一出现,整个平台的温度便骤然暴跌!地面瞬间被一层寒霜所覆盖!赵铁柱和苏清让只感觉血液几乎要被冻结!神魂都被刺骨的冰冷侵袭。
这不是之前那股寂灭本源!这是另一种……同样恐怖……却更加古老……的死寂力量!
“不是…不是那个…钓错东西了?!”苏清让牙齿不住地打颤,惊恐地看着那股被拖拽出来的暗灰色能量流。
那能量流如同拥有生命的冥河之水,顺着光丝,疯狂地涌向砂锅,涌向那钩子形状的豁口!
砂锅似乎也愣了一下,锅身的震颤出现了一瞬的迟疑。但那股源自本能的饥饿,以及这暗灰色能量流中蕴含的、不逊于寂灭本源的强大力量,让它瞬间做出了决定——
吃!
“嗡!”
锅盖猛地跳动了一下!豁口形成的钩子瞬间张开,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口将那涌来的暗灰色能量流……吞了进去!
“轰——!!!”
砂锅内部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冰山撞击般的巨响!
锅身剧烈震动!表面的裂纹疯狂闪烁,忽明忽暗!炉火早已熄灭,此刻却从锅底深处透出一股冰冷的灰白色光芒!
整个砂国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死寂冰冷,时而混沌翻滚!
它似乎在疯狂地消化这股突如其来的“钓获”!
数息之后。
沙锅的震动缓缓平息。
锅底透出的灰白光芒渐渐内敛。
锅身表面,一道崭新的、纤细的、如同冰裂般的灰白色纹路,悄然蔓延开来,与其他裂纹交织在一起。
锅盖边缘,一丝极淡极淡的、带着冰冷死寂气息的灰色蒸汽,袅袅升起。
它似乎……吃饱了?
暂时……满足了?
那根土黄色的光丝缓缓收回,消散在空中。虚空中的孔洞悄然弥合。
平台再次恢复死寂。
只有那口多了一道灰白裂纹、冒着冷寂蒸汽的砂锅,静静地立在泥炉上。
以及……
苍穹之上,
那个被钓竿刺穿、已然弥合的虚空孔洞深处……
隐约传来一声……
压抑的、
愤怒的、
仿佛从无尽遥远之地传来的……
低沉咆哮……
如同某个古老的存在……
被强行偷走了……重要的……鱼饵?
或者……
被一枚突如其来的鱼钩……
惊扰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