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云跟着银鳞钻进维修管道深处，靴底碾过管道内凝结的油污，发出黏腻的声响。身后“清道夫”的能量束破空声与影魔工会成员的嘶吼渐渐模糊，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金属壳隔绝在外。管道内弥漫着机油的腥气与金属锈蚀的酸腐味，两种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来自银鳞手中那枚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奇异矿石，光芒在管壁上投下两人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鬼魅。
“暂时安全了。”银鳞在一个稍显宽敞的管道交接处停下脚步，竖瞳警惕地扫过四周，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没有追兵的气息后才松了口气。她摘下扣在脸上的呼吸面罩，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唯有耳后几片细密的银鳞在微光下泛着冷光，与她的名字相得益彰。
李闲云靠坐在冰冷的管壁上，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骨头里。他疲惫地揉着眉心，指尖触到额角的冷汗，才惊觉刚才的激战耗费了多少心神。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那枚暗金徽记依旧沉寂如死物，表面的纹路黯淡无光，仿佛刚才外界那场因它而起的血腥大战，与它毫无干系。
“那批矿石，”李闲云开口，喉咙干得发疼，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到底有什么特别？值得两伙人拼得你死我活。”
银鳞那双竖瞳在幽蓝微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金属水囊，拧开盖子递过来：“先润润喉。”见李闲云接过喝了两口，才继续说道：“灰鼬号这次偷运的‘幽荧矿’，产自一个三个月前刚刚坍缩消亡的小世界残骸。那地方的法则碎片里，天然蕴含着一丝稀有的‘寂灭’法则气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顿了顿，见李闲云摇头，便解释道：“那是制作高级隐匿符箓和空间干扰器的核心材料。星际黑市上，一克幽荧矿能炒到十个信用点，而灰鼬号运的那三箱，足够武装一支小型舰队的隐匿系统。抢手是自然的。但……”
银鳞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李闲云的手背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但你出现后，那些矿石散发出的气息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寂灭’，反而掺杂进了一种更古老、更晦涩的东西。像是……沉睡着的巨兽呼吸，又像是某种被封印了亿万年的力量在低语。正是这种变化，同时引来了‘清道夫’和‘影魔’——那群疯子，一个追求绝对秩序，渴望解析甚至掌控这种未知；一个崇尚混沌，想把这股力量吞噬殆尽来增强自身。”
李闲云心中了然，指尖在徽记上轻轻摩挲。果然是这破玩意儿搞的鬼！它哪怕沉寂了，无意识中散发出的些许气息，也足以在星际间搅动风云。
“你为什么帮我？”李闲云抬眼盯着她，目光锐利，“别说只是为了‘麻烦’和‘机会’。坎伯兰黑市上的情报商人，没理由为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卷进这种必死的漩涡里。”
银鳞轻笑一声，从腰间一个绣着银线的小皮囊里掏出一块灰绿色的东西，掰了一半递给李闲云：“尝尝？坎伯兰特产的‘苔藓饼’，用地下溶洞里的荧光苔藓和压缩蛋白做的，虽然难吃，但能快速补充体力。”
见李闲云迟疑着不接，她也不介意，自己先咬了一口，粗糙的饼渣掉落在衣襟上：“我是个情报商人，最擅长的就是投资‘潜力股’和囤积‘稀缺信息’。你，还有你手上那东西，显然两者都占全了。在你彻底陨落或者一飞冲天之前，提前结个善缘，对我来说稳赚不赔。”
“更何况，”她舔了舔嘴角的饼渣，竖瞳闪闪过一丝冷冽，“‘清道夫’那群戴着秩序面具的疯狗，三年前吞了我一批重要情报，这笔账，我早就想跟他们算了。能给他们添堵，我求之不得。”
李闲云沉默地接过那半块苔藓饼，咬了一口，口感粗糙得像在嚼掺了沙砾的木头，咽下时喉咙还一阵发涩，但确实有一股微弱的能量顺着食道流入体内，舒缓了些许疲惫。
“我们现在在哪？怎么离开？”他更关心眼下的实际问题。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管道里，迟早会被搜出来。
“还在坎伯兰核心区下面。”银鳞指了指头顶的管道壁，“这里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维修管道网络，跟废弃的战舰残骸结构缠在一起，像迷宫一样，算是这黑市的‘下水道’。‘清道夫’和‘影魔’在上面打生打死，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下面。但坎伯兰的掌控者‘碎星财团’肯定不会放任他们一直闹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介入清场。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她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老旧仪器，外壳布满划痕，屏幕上不断闪烁着雪花点。银鳞用指尖在布满裂纹的屏幕上点了几下，眉头越皱越紧：“麻烦的是，上面的战斗干扰了空间稳定性，常规的短途传送器没法用。最近的公共飞船起降平台在‘三叉戟’码头，但那里现在肯定是碎星卫队的重点封锁区域，我们一露面就会被打成筛子。”
就在这时，银鳞手中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屏幕上的雪花点疯狂跳动，像是有电流在里面乱窜。几秒钟后，雪花点竟然勉强凝聚成一行不断扭曲的红色文字：
【紧急通告：坎伯兰全域封锁！重复，坎伯兰全域封锁！所有出入通道已被碎星卫队接管！即刻起，只准进，不准出！所有滞留人员，请在一小时内前往中央广场接受身份核查与能量检测！违令者，格杀勿论！】
文字只显示了三秒就再次变回雪花点，刺耳的警报声却还在管道里回荡。
李闲云和银鳞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碎星财团的反应比预想的还要快！而且手段极其强硬，几乎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架势！
“全域封锁……能量检测……”银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肯定是想用大型能量扫描阵列，把藏着那批矿石或者与之相关气息的人——或者东西，给筛出来！我们现在就是瓮中之鳖！”
李闲云感受了一下体内恢复不多的混沌之力，又看了看手背上那枚死气沉沉的徽记，眉头紧锁。硬闯？碎星财团的卫队配备着最先进的能量武器，还有战舰级别的防护罩，以他现在的状态，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躲藏？能量扫描一旦展开，他这身与星际文明格格不入的混沌气息，简直就是黑夜里的灯塔，根本藏不住。
“还有其他出路吗？”李闲云沉声问道，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银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缕银色的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有！但更危险！坎伯兰黑市本身，就是在一艘远古超级战舰的残骸上建起来的。传说这艘战舰内部有一条废弃的‘紧急跃迁通道’，直通外界星域。但那条通道早就年久失修，没人知道它具体在哪，甚至没人知道它还能不能用！就算找到了，启动它也需要巨额能量，而且跃迁目的地是随机的，天知道会把你扔到哪个星系的陨石堆里去！”
绝境似乎再次降临，管道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压抑到极点之时——
李闲云右手手背上，那枚沉寂了许久的暗金徽记……
毫无征兆地……
极其轻微地……
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几不可察的微光，而是投射出一片极其模糊、不断晃动的……立体星图影像！影像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光点和线条，其中一个闪烁的红点尤为显眼。
这影像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骤然消失，快得像一场幻觉。
但银鳞却如同被惊雷劈中般，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李闲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等等！刚才那图！那坐标标记！是‘先锋号’！这艘远古战舰的名字就叫‘先锋号’！它指示的那个坐标……就在这片废弃区深处！难道它指的是……”
她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竖瞳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那条废弃的紧急跃迁通道？！你这徽记……它……它居然记录着‘先锋号’的结构图？！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钥匙？还是导航仪？！”
李闲云也愣住了。这破徽记惹了一身麻烦后，终于开始干点正事了？居然还是个内置导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徽记，那上面的温度似乎比刚才高了一丝。
但还不等他们细想，管道上方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靴底踏在金属管道上的“哐当”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能量武器充能时发出的“嗡鸣”声！
“下面的人听着！我们是碎星卫队！”一个冰冷的、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在管道内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立刻放弃抵抗，举手出来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将使用强制手段！”
被发现了！
“快走！”银鳞脸色剧变，猛地拉起李闲云的手臂，朝着刚才徽记指示的方向狂奔！她对这里的地形显然极为熟悉，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中左拐右绕，脚步轻快得像只银狐。
身后的脚步声迅速逼近，甚至有能量光束穿透管道的缝隙射进来，打在对面的管壁上，溅起刺眼的火花和滚烫的金属液滴！
“站住！再不站住我们就开火了！”扩音器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威胁的意味。
“开火！”
密集的能量光束如同暴雨般射来，李闲云甚至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灼热感。他不得不偶尔催动一丝混沌之力，在身侧形成微弱的屏障，勉强弹开那些擦身而过的致命攻击，但这无疑更加暴露了他的特殊气息。
“就在前面！”银鳞指着前方一扇被巨大锈蚀齿轮卡死的厚重闸门，声音因奔跑而有些喘息，“那个最大的废弃能源舱！徽记指的就是这里！”
但身后，至少十名全身覆盖着银灰色装甲、手持制式能量步枪的碎星卫兵已经追了上来，枪口齐齐对准了他们的背影！
“最后警告！束手就擒！”卫兵队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李闲云眼中厉色一闪，正想不顾一切强行出手，哪怕拼着受伤也要撕开一道缺口——
他手背上那枚暗金徽记，似乎被追兵的敌意和能量武器的波动彻底激怒，又或者是因为接近了目标地点……
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投影，而是一道凝实的、暗金色的、蕴含着某种至高权限意味的光束，如同利剑般猛地照射在那扇锈死的巨大闸门之上！
嗡——！！！
闸门上那些早已黯淡的古老符文，竟如同被唤醒的星辰，从中心向四周依次亮起！那卡死闸门的巨大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锈迹簌簌落下，竟然……缓缓地……开始转动！
厚重的闸门，正在一点点开启！
碎星卫兵们也惊呆了，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竟忘了开火。
“阻止他们！快阻止他们！”队长率先反应过来，厉声下令！
所有能量步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光束如同金色的暴雨般倾泻而来，直指李闲云和银鳞！
银鳞惊叫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李闲云想也不想，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正准备硬抗这轮攻击——
那开启了一道缝隙的闸门之后……
一股庞大、精纯、却带着无尽岁月尘埃的远古能量……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被惊醒后呼出的第一口气……
猛地……喷涌而出！
这股能量自发地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泛着微光的护盾，将那些射来的能量光束尽数抵消、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
暗金徽记的光芒与闸门后的远古能量仿佛产生了共鸣，越发耀眼，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闸门开启的速度猛然加快，很快就露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后，是一个无比广阔、布满各种未知巨型机械的神秘舱室，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刻满了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星际坐标。
“走！”李闲云低喝一声，拉着还在发愣的银鳞，闪身钻进了闸门缝隙！
就在他们进入舱室的瞬间，那枚暗金徽记再次射出一道光线，精准地打在内部某个布满灰尘的操作台上。
嗡！
厚重的闸门以比打开时快数倍的速度轰然关闭，将那些追来的碎星卫兵死死地关在了门外！
门外传来卫兵们愤怒的吼叫和能量武器轰击闸门的巨响，但那闸门显然是用战舰核心材料打造的，纹丝不动。
舱室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一些不知名的仪器发出低沉的、有规律的运行嗡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气息的远古能量，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壁垒。
李闲云和银鳞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打量着这个奇异的舱室。
这里，显然就是那所谓的……紧急跃迁通道所在之地！
然而，还不等他们为暂时的安全感到庆幸——
舱室中央那个巨大的圆形平台……猛地……亮起了无数复杂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符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个舱室笼罩其中！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如同来自远古的回响，在舱室内清晰回荡：
【检测到最高权限指令……指令确认……】
【紧急跃迁通道……启动准备……】
【能量核心激活……开始充能……】
【警告：检测到跃迁坐标锁定异常……遭遇未知空间干扰……】
【坐标随机生成中……生成完毕……】
【警告：能量储备不足……仅能支持部分跃迁……无法完成全程跃迁……】
【预计跃迁目的地：未知星域……‘破碎星环’……】
【跃迁将在十星秒后强制进行……】
【十……】
【九……】
李闲云：“？？？”
银鳞：“！！！”
破碎星环？！那是一片连最凶悍的星际海盗都不敢轻易靠近的死亡禁区，里面布满了空间裂缝和能量乱流，任何舰船进去都是有去无回！
“快阻止它！快想办法中断跃迁！”银鳞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在操作台上摸索，试图找到关闭按钮。
李闲云也试图用神识干扰那圆形平台，却发现这里的空间法则极其古怪，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八……】
【七……】
他猛地看向手背上那光芒逐渐黯淡的徽记，试图让它再次发挥作用，哪怕只是暂停跃迁也好。
可那徽记却只是……最后闪烁了一下……
仿佛在说……
“只能帮到这了……”
便彻底沉寂了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六……】
【五……】
整个舱室开始剧烈震动，平台上的符文光芒冲天而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李闲云甚至能透过舱壁，隐约感觉到外面无数道强大的气息正在疯狂冲击闸门，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碎星卫队的主力显然到了，甚至可能出动了重型装备！
【四……】
【三……】
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是留在舱室里被碎星卫队抓住，还是被跃迁到破碎星环，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李闲云一咬牙，猛地抓住还在试图寻找中断方法的银鳞，纵身跃上了那光芒万丈的跃迁平台！
【二……】
【一……】
【跃迁……启动！】
耀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舱室，也吞噬了李闲云和银鳞的身影！
在意识被时空乱流撕扯的最后一瞬，李闲云仿佛听到了闸门被强行突破的巨响，以及一个惊怒交加的咆哮：
“不——！把他们拦住！”
下一刻！
天旋地转！
时空乱流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疯狂撕扯着他们的身体和神魂，痛得人几乎要失去意识！
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痛苦中，李闲云右手手背上那枚再次沉寂的暗金徽记……
却再次……微微发热……
并且……
极其轻微地……
……调整了一下……跃迁的……最终落点？
仿佛……
要将他们……
送往一个……
它认为……
更“合适”的……
……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