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举动似乎让指冷很不喜欢,指冷用眼角瞄了她一眼,没搭理。越斐然安抚她,“你先别急,坐下,咱们慢慢说。”
无论如何,这僵局是被杜玉书打破了。杜玉书啪的又坐回去。越斐然就跟指冷道:“她已经在金明城出名,不日就要参加濯缨大会,我保证她可以夺魁。十三岁的濯缨大会魁首,如果她的师父里有指冷姑娘的名字,那香浅云深就不用止步于商界了。”
“哦?”
指冷把目光转向杜玉书,“是吗?”
杜玉书不觉得自己可以夺魁。
但几个月前,她甚至不相信自己可以打赢严泮。
只要越斐然说可以,她就一定可以。
杜玉书转过头看着指冷,“对。”
指冷盯着她,“如果你做不到呢。”
“随你处置。”
“如果你做不到,你就要留在香浅云深。”
“可以。”
“李思恩,拟盟书。”
李思恩铺开笔墨,提笔写就一篇盟书,打开印泥。指冷抬手,拇指在印泥上一按,在盟书上落下一枚鲜红的指印。
李思恩把盟书和印泥送到杜玉书面前。
杜玉书扫了一眼盟书,内容很简单,只有三四行字。意思是,无论杜玉书要学什么,指冷倾囊相授,杜玉书如果夺不了魁,就要留在香浅云深听凭处置。
这其实类似于以前的卖身契。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奴籍,买卖人口是九都不允的违法生意,但在武林中,盟约依然有很强的效力,如果杜玉书夺不了魁,指冷想留她多久就留她多久,想留她干什么就留她干什么,她完全受制于人。
而且指冷是否倾囊相授,是她自己的说法,旁人无从查证,但濯缨大会夺魁却是一清二楚的标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份盟约由指冷的人当场拟就,没有任何中间的保人,怎么看都是杜玉书吃亏。
但杜玉书只是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就在她自己的名字下面画了押。
她一定能拿魁首,既然一定可以,那么盟约上的手脚不过是雕虫小技。
李思恩收去了盟书,指冷看了一眼,让她单独保存起来,便对越斐然道:“你想让我教她什么,说吧。”
越斐然:“舞。”
杜玉书一开始以为她说的是“武”,虽然指冷看起来不像会武功的样子,但她身边那个李思恩那么厉害,没准她是高人不露相。但旋即杜玉书意识到,在香浅云深这种地方,越斐然说的有可能是舞蹈的舞。
果然,指冷答道:“你想在我这里学哪一城的舞都有,就连西域诸国的舞,只要他们在两百年间曾经买卖艺人进中原,我也就都有。可舞再怎么好也只是教人赏玩的东西,可不能帮她赢得比试。”
杜玉书也想不通自己学跳舞有什么用,她连穿长点儿的裙子都会绊一跤!她立刻跟指冷一起看向了越斐然。
越斐然笑道:“指冷姑娘太看轻自己的才能了。舞与武本是一家,我相信指冷姑娘一定可以帮她找到自己的优势。”
杜玉书还是没懂,但指冷好像已经明白了。因为她今天首次露出了一个心情还不错的表情,类似于会心一笑。她起身,道:“你跟我过来吧。”
杜玉书指了指自己,“我?”她不太确定,但指冷已经转身往下走了。倒是李思恩脚步微顿,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她们好像没叫上越斐然。杜玉书转头看越斐然,“那我先跟她过去,你等等我啊!”
越斐然也对她点点头。杜玉书这才放心跟过去了。
要先换衣服。
杜玉书做好了往自己身上挂一堆家伙什儿的准备,但李思恩把衣服找出来,杜玉书一看,竟然比她自己身上的那身衣服还要轻便,如果不是腰腹收得很紧,那几乎像一件穿着睡觉的衣服。杜玉书松了一大口气,只要有一身舒服方便的衣服,她就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学好!
指冷确实在教她跳舞,先是基本功,杜玉书三岁开蒙,五岁练功,扎马步掰筋都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基本功只花了一天时间过了一下就行了。
而后就是些简单的动作,这些动作大部分时间是在找平衡,但杜玉书就算做得起来,也做得远没有指冷那样好看。她苦思冥想了一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都可以把每个动作都摆得跟指冷一模一样,连起来却不好看呢?
她观察了指冷一整天,而后意识到一件事:舞蹈这个东西,你单独做好某些动作是没用的,得连贯自如才能好看。而连贯自如,不仅要求舞者对整支舞都熟记于心,还要掌握足够的平衡和协调,并且投入感情。
指冷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但她无论跳哪支舞都会全情投入,跳什么像什么,演什么似什么。指冷知道杜玉书使剑,所以当杜玉书可以学一支完整的舞的时候,她给杜玉书选了一支剑舞。
杜玉书始终觉得以舞蹈为目的的剑舞跟真正的剑法是相去甚远的,剑法以取敌要害为目的,越简洁有效越好,而舞蹈是为了观赏,总有花拳绣腿华而不实之意。然而那一把专用来跳舞的绣花剑被指冷拿在手里,时而柔美婉转,时而杀气纵横,杜玉书觉得如果她手里拿的是一把真正的剑,她一定可以杀人。
怪不得古来有那么多扮成舞姬的刺客,越斐然说得不错,这两样东西确实是相通的。
杜玉书接过绣花剑的时候,指冷用指尖随手一抹额角的薄汗,用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派头道:“你知道为什么她让我教你跳舞吗。”
杜玉书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但她还是问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舞乐是贱业,只有别无选择的人才会以供人赏玩为生,其中又以女人居多,那么多名流千古的舞蹈,都是在女人的足底诞生的。学舞的人里,女人一直要比男人多,以舞为生的人里,女人更是比男人多。由女人主导的舞蹈,要比由男人主导的武功,更加知道女人先天的优势在哪里。”
指冷上下扫了她一眼。她今天匀出来给杜玉书做示范的时间又到头了,离开之前,她轻描淡写道:“好好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