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长把刀递了过来,王大麻子就立刻把脖子伸了过来,还顺带往周秦的兄弟身上,也捅了一刀。
逼着他,不得不砍下去。
郑苏月走到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周秦去县里安排送韩武他们去医院,不是去打架的。”
她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咱们石古村的人,不是地痞流氓,咱们不干那没名堂的仗。”
“那……嫂子,这事就这么算了?”一个年轻人不服气地问。
“算了?”郑苏月笑了,只是那笑意,没有半分温度,“你们的兄弟,被人打断了胳膊,打裂了头。你们的活,被人搅了。你们挣钱的路,也快被人断了。你们觉得,这事能算吗?”
她环视一圈,一字一句。
“这笔账,当然要算。但是,得算得明明白白,算得他们连骨头渣子都吐出来,算得他们以后听到‘石古村’三个字,就两腿发软,尿裤子!”
她这番话说得狠厉,却让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火气,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嫂子,你说,咋办!我们都听你的!”
“对!听嫂子的!”
郑苏月点了点头。
“第一,所有受伤的兄弟,都送到县医院去,要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钱,咱们村里出。不能让兄弟们流了血,还落下病根。”
“第二,从今天起,城南的工地,咱们不去了。”
“啊?”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嫂子,那咱们的活……”
“活没了,可以再找。人要是折在那儿,就什么都没了。”郑苏月看着他们,“从现在起,施工队所有人,都在村里待命。养足精神,磨快你们手里的家伙。我保证,不出三天,就有你们的用武之地。”
她顿了顿,最后吩咐道。
“许秀容,你去把队里那口大锅支起来,杀鸡,炖肉。让兄弟们,都吃顿好的。吃饱了,才有力气。”
手扶拖拉机的“突突”声,由远及近。
周秦开着车,带着几个没受伤的汉子,把韩武和其他几个重伤员,小心翼翼地抬上了车斗。
临走前,他走到郑苏月身边。
“家里,交给你了。”
“放心。”郑苏月帮他拉了拉衣角,“我在家,等你消息。”
周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翻身跳上拖拉机,一脚油门,车子卷起一阵黄土,朝着县城的方向开去。
郑苏月站在村口,看着拖拉机消失在山路上,心里默默地念着。
去吧。
让他们看看,我郑苏月的男人,到底是一头狼,还是一条龙。
手扶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像一头喘着粗气的老牛,终于冲到了县医院门口。
车还没停稳,周秦就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搭把手!都小心点!”
车斗里,几个没受伤的汉子手忙脚乱地往外抬人。
韩武疼得嘴唇都发白了,额头上全是冷汗,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另外几个伤得重的,有的在呻吟,有的已经昏昏沉沉。
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投来惊诧的目光。
一个穿着白大褂、上了年纪的医生闻声快步走了出来,看到这阵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回事?打群架了?”
“医生,救人!”周秦的声音沙哑,却异常镇定。
医生一看韩武那条扭曲的胳膊,脸色也变了,赶紧招呼护士推来几张平车。
“先送急诊室!快!”
一阵兵荒马乱。
周秦跟着跑前跑后,安排人,垫付费用。
当他把那两张皱巴巴的大团结拍在收费窗口的柜台上时,收费员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稍微有了一点变化。
“住院押金,一个人五十,这连一个人的都不够。”
周秦看着窗口里那张冷漠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韩武的医疗本和自己的身份证明,一起推了进去。
“我是平溪县石古村的周秦,前两天刚帮厂里抓了贼,上了报纸。人,你先给我们治。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要是耽误了,我兄弟这条胳膊废了,我让你这家医院,以后也别想安生。”
他的声音不高,也没有任何威胁的字眼,可那个收费员却莫名地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满身尘土、眼神却黑得吓人的男人,没敢再多说一个字,低头开起了单子。
安顿好所有伤员,已经是中午。
韩武的胳膊接上了,打了厚厚的石膏,用了麻药,睡了过去。
其他几个兄弟,也都处理好了伤口,躺在病床上,一个个垂头丧气。
“秦哥,咱们……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一个小伙子不甘心地问。
周秦给他掖了掖被角。
“睡一觉,醒了就有肉吃。”
他留下两个轻伤的在医院照应,自己走出了那股浓重的来苏水味道。
阳光刺眼,照得他有些恍惚。
他没有去派出所,更没有去找李局长。
他拐了个弯,径直朝着服装厂的方向走去。
刘科长的新办公室,是以前的一个小仓库改的,虽然不大,但窗明几净,墙上还挂着新画的生产流程图。
他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块布料比比划划,嘴里哼着小曲,满面红光。
“刘大哥。”
听到声音,刘科长抬起头,看到是周秦,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周秦?你小子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我给你泡杯好茶!”
可当他看清周秦那张阴沉得能滴下水的脸时,心头咯噔一下。
“出事了?”
周秦没坐,就站在门口,把韩武他们被打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他每说一句,刘科长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当听到“王大麻子”四个字时,刘科长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们惹上他了?”刘科长的声音都在发颤。
“是他惹上我们了。”周秦纠正道。
刘科长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完了……这下麻烦了……”
他猛地站起来,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脸上的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