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燕濯绪便真的在空气中,捕到了一丝极其浅淡甜腻的……栀子花香。
不同于桂花香气的淡雅清新,而是多了一丝甜味和奶香。
缱绻惑人。
……那是她的味道。
燕濯绪下颌线绷紧,深深闭目。
「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指骨攥紧佛珠,像是自我惩戒一般,将皮肤压到纂刻的梵文中。
经文烙印。
洗涤他随香气浮动的晦暗心思。
“大师?”沈知意仰脸看他,抓着他僧袍的手却一点点攀上,握住更多布料,“您怎么了?”
“怎么不看我?”
燕濯绪睁开眼,看到对面的墙壁。
烛火跳动,将他们的影子亲密地叠在一处,投映其上。
他站,她跪。
又挨得这么近。
姿势看起来,就好像是,她在帮他……
轰——
思绪一瞬间烧灼。
燕濯绪猛地倒退两步,远离她的触碰,和自己污浊不堪的想象。
僧袍从纤细指尖一掠而过。
沈知意垂下眸,掩去眼底浅浅笑意。
燕濯绪拎起药箱。
周身带着刻意的冷淡,抿唇道:“今日就诊到这,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后续治疗,还请施主配合,莫要……”他顿了顿,压眸看她,“逾矩。”
沈知意秀眉轻蹙,像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似的。
她欲要起身,“我送大师。”
“不必。”
燕濯绪没再看她,拔步离开。
待身影消失,沈知意才坐下来,拿起茶壶,缓缓为自己倒了杯茶。
她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另一侧,被打湿的方几,和仍旧歪倒在那儿的茶杯,桃花眼溢出笑意。
他刚刚,自称“我”。
……
夜色愈浓。
燕濯绪坐在蒲团上,为长明灯添上灯油。
他身旁,散落着手抄的数卷心经,笔走游龙的墨迹,在灯火辉映下,像锁链一般将他牢牢缚住。
他目光移到不远处的桌面。
上面放着沈知意送来的白瓷油壶,此刻,却如同神佛之眼,静静瞧着他。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他垂下眸。
攥紧手中佛珠,依次转动,诵念经文。
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瞥到沈知意抓过的僧袍一角。
他看了很久。
诵念经文的声音渐弱、消止。
燕濯绪鬼使神差地,松开握紧佛珠的手……
大掌反覆,盖住那块衣袍。
她的味道、体温、面容,一瞬间穿透肌骨,清晰浮动。
从掌心伊始,势不可挡地蔓延至脑海、全身。
甚至,钻入血管、骨缝中……
燕濯绪猛地攥紧指骨,狠握住那块布料,嘴唇苍白,额上也渗出密密的冷汗。
多年压制的渴望,如浓郁夜色,排山倒海般翻滚而来。
“大师,您怎么不看我。”
“大师,救救我……”
“大师,大师……”
燕濯绪胸膛重重起伏,握着袍角,倒在满地经文中。
眼前烛火跳动。
可全都是她的脸、她的笑……
他哀绝地闭上眼。
*
京城相府。
沈清芫猛地起身,将晃动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你说什么?”
“昨夜,沈知意没回来?”
她竟有本事,在寺中留宿?!
她脸色陡然变得惨白,险些支撑不住,晃了晃身子。
侍女莲杏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没事吧?”
沈清芫摇摇头,脱开她的手,坐回椅子上。
莲杏替她扶稳茶盏,重新倒了杯新的,放到她面前。
“小姐,您宽心。”
“奴婢听说,昨日晚间下了大雨,去断云寺的路全给堵了,二小姐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能下山。”
“是了,是了。”沈清芫抓住她的手,心下稍安,“你说得对。”
“她哪有那个本事,引太子动心。”
“只是因为运气好,占了天时地利罢了……”
她都没能做到的事,沈知意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一定是她死皮赖脸地留在寺中,下了雨也不肯走,非等到山路被冲垮了,才得了便宜,留在山上。
这样厚脸皮的人,太子怎么可能会喜欢!
留得越久,越惹人厌恶!
沈清芫想到这,心下舒畅。
端起茶盏喝了口。
“我让你去打听叶景鸿的动向,打听得如何了?”
莲杏道:“都打听清楚了。”
“小姐若要偶遇,确有许多机会。只是奴婢不明白,您和叶公子马上就要有婚约了,为何还要费心接近他呢?”
沈清芫眼眸微眯。
“母亲和叶夫人说亲的时候,提的是沈家庶女,难保他存了什么心思。”
莲杏忍不住笑:“您可是相府嫡女,难道亲事换成您,他们叶家还能不愿意不成?”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
“我看呐,那叶景鸿此刻要是有什么心思,也是欢天喜地,想着如何快点与小姐结亲的心思。”
沈清芫笑着摇头,“你呀。”
莲杏的话,虽然说到她心坎上了,但她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万一那叶景鸿,私下里偷偷看过沈知意呢?
她这个庶妹的长相身段……
沈清芫握紧茶杯,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叶景鸿心高气傲,又极有主见,我还是要亲自见他一面,确认他对旁人没有别的心思,才能放心。”
她忽地想到什么,又对莲杏道:“你再去问问,断云寺的山路何时能修好。”
说不定,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让叶景鸿与沈知意无法相见,好让她,顺理成章地接过这桩亲事!
“奴婢这就去。”
……
“下山的路,要半个月才能修好。”燕濯绪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这段时间,贫僧就为你调理弱症,你严格按照方子来。”
“半个月就能见效么?”沈知意乖乖看着他。
燕濯绪看着她波光盈盈的眸,顿了瞬,移开视线。
“若是单纯服药,要数月之久。”
“所以,贫僧会结合别的法子,尽快治好你。只是要吃些苦头,你可愿意?”
他已经想过了。
不能让她再这么留在山上。
等路修好,就要尽快送她下山,一刻也不能多待。
沈知意目露坚定:“我不怕吃苦。”
“大师说的法子,是什么?”
燕濯绪默了瞬。
转过头,平静无波地看向她。
“药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