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桥血战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遍关内,点燃了本就沸腾的民意,也灼烧着各路等待在关外的义师首领们的心。
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着:“虎贲师浴血奋战”、“柳河桥已成血肉磨坊”,字里行间充满了悲壮与赞誉,同时也夹杂着对后方迟缓行动的急切催促。
在绥远、在河北、在热河边境,晋绥军、西北军残部、以及一些零散的抗日义勇军首领们,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齐聚奉天城内,北方军总司令部那间略显破旧的会议室里,将张双喜团团围住。
“张少帅!华南虎贲师的弟兄们在前面拿命在填!我们几十万大军却在这里按兵不动,眼看着鬼子一步步增兵,这叫什么事儿!”
晋绥军将领傅宜生声音洪亮,带着晋北汉子特有的直率,他脸上满是焦急与不满。
他的第三十五军是阎百川麾下精锐,早已摩拳擦掌。
“是啊,汉卿兄!全国同胞的眼睛都看着我们呢!再不出关,舆论哗然,我等皆成民族罪人啊!”
一位原西北军的师长拍着桌子,他部下装备虽差,但抗日热情极高。
“张少帅,给个话吧!我滇军儿郎不怕死,就怕死得窝囊!”
来自滇军先遣队的代表也大声请战。
会议室里群情激昂,请战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将领们,有的真心抗日,有的则夹杂着保存实力、抢夺地盘、博取名声的复杂心思,但在抗日这面大旗下,此刻他们的目标空前一致——出关,打鬼子!
张双喜坐在主位上,面容憔悴,眼窝深陷。
连日来的巨大压力,前线不断传来的噩耗,以及后方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都让他身心俱疲。
他何尝不想让他们挥师出关,去支援辽南战场前线?但他更清楚,眼前这群人,来自不同派系,指挥体系混乱,装备补给各异,若不能有效整合,仓促投入战场,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自乱阵脚,甚至被日军逐一击破。
他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原本喧闹的会议室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轻的北方军少主身上。
“诸位袍泽的爱国热忱,抗日决心,双喜感同身受,敬佩不已!”
张双喜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坚定。
“柳河桥战事之惨烈,远超我等想象。李天霞将军率虎贲师将士正与日军进行着较量,虎贲师虽装备精良,但对面日寇两个主力师团及大量技术兵种同样不差!此刻我们的每一分钟安慰,都是前线将士用生命换来的!”
张双喜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缓缓说道:“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贸然行事,徒增无谓牺牲!日军的战力十分强悍,且装备精良,绝非乌合之众可敌。要想真正帮到前线,给予日寇沉重打击,我们必须形成一个拳头,而不是一盘散沙!”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柳河桥以西、以北的广阔区域。
“诸位若要出关抗日,双喜绝不阻拦,反而竭尽全力提供便利!但,有一个前提!”
张双喜说后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人。
“所有出关部队,必须进行整合,接受统一的指挥和调度!成立北上抗日联军前敌总指挥部,由我兼任总指挥,诸位分任副总指挥或兵团司令。各军需上报详细编制、实力,由总指挥部根据敌情、地形,统一分配作战任务,协调后勤补给!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军法从事!”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要知道老蒋开口,他们都没答应
而统一指挥,意味着要交出兵权,至少是部分的指挥权,这对于习惯了拥兵自重的军阀们来说,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傅宜生沉吟片刻,率先表态开口。
“我第三十五军,愿听从张少帅统一调遣!抗日救国,岂能存门户之见!”
他深知,在此民族危亡之际,若再各怀鬼胎,只能是死路一条,唯有团结在最具实力和声望(此时张双喜因坚决抗日而声望高涨)的旗帜下,方能有一线生机。
有人带头,其他人即便心中尚有疑虑,在如此形势和大义名分下,也只得纷纷表态同意。
“愿听张少帅号令!”
“理应如此!”
“就这么办!”
张双喜看着众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如何协调这些骄兵悍将,如何分配有限的补给,如何在残酷的战场上有效指挥,都是巨大的难题。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好!既然如此,请诸位立即回去整顿部队,三日后,依次有序出关!具体部署,由参谋长周伟与诸位详细拟定!”
就在关内各路军队开始艰难整合,准备投入北方战场的同时,远在东海之上的扶桑本土,也因辽南战事的不顺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扶桑,江户,城中的街头巷尾上。
报童挥舞着号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辽南战况激烈!皇军勇士浴血奋战!”
“华南军装备诡异,战事陷入胶着!”
起初,民众还沉浸在皇军天下无敌的迷梦中,认为这只是暂时的挫折。
但随着前线伤亡数字(尽管经过粉饰)的不断传来,以及一些关于华南军神秘战车和那射速恐怖机枪的模糊描述见诸报端,一种焦虑、不解乃至愤怒的情绪开始在社会上蔓延。
军国主义思想多年来的灌输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在军方里些许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民众的怒火并非指向造成巨大伤亡的军部,而是指向了卑劣、使用阴谋诡计的华国人。
“帝国皇军怎么可能被打败?一定是支那人使用了不人道的武器!”
“必须增兵!彻底碾碎他们!维护帝国的尊严!”
“要求政府采取更强硬的措施!惩罚支那!”
各类右翼团体、在乡军人会纷纷走上街头,举行集会,发表演说,要求政府投入更多兵力,尽快解决满洲事变。
民众被煽动起来,捐款捐物,踊跃参军,一种“举国一致、支持圣战”的狂热气氛笼罩着扶桑列岛。
这种民间沸腾的民意,反过来又给扶桑内阁和军部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宇垣一成陆相和铃木孝雄参谋总长等人,面对前线要求更多援兵和更先进装备的紧急请求,以及国内速战速决的呼声,不得不进一步加大赌注。
“命令!驻本土的第七师团立即动员,火速运往满洲!”
“紧急拨付特别军费,加速新型战机和更大口径反坦克炮的研发与生产!”
“通知关东军,国内将不惜一切代价支持他们,务必在辽南取得决定性胜利,全歼华南虎贲师!”
战争的机器,在仇恨与狂热的驱动下,更加疯狂地运转起来。
更多的扶桑青年,在“为国奉献”的口号中,被送上驶向遥远大陆的运输船,目的地,正是那片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辽南黑土地。
而在柳河桥前线,李天霞并不知道外界因为他这支孤军而掀起的滔天巨浪,他正面临开战以来最严峻的时刻。
日军一波强似一波的进攻,仿佛永无止境。
他麾下许多熟悉的面孔,营长、连长、甚至是他亲手从军校带出来的排长,一个个倒在了阵地上。
在一次日军重点突破的战斗中,他麾下骁勇善战的第一团团长周世勋,在阵地即将被突破的危急关头,亲自操起一挺暴风机枪扫射,身中数弹,壮烈殉国。
消息传到指挥部,李天霞沉默了很久,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虎目含泪。
“告诉兄弟们,周团长是好样的!我们虎贲师,没有孬种!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把小鬼子打回去,为周团长和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将星陨落,更激起了虎贲师残存官兵的血性。
他们依托着残破的工事,用生命履行着铁砧的职责,死死地将日军主力钉在了柳河桥。
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在为后方那个宏大战略计划的实施,争取着宝贵的时间。钢铁与意志的碰撞,在这里达到了最残酷的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