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这座被誉为东方巴黎的繁华都市,在表面的灯红酒绿之下,正悄然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
蒋瑞元清党的指令,通过陈氏兄弟掌控的庞大特务网络和青帮势力,如同无形的蛛网,迅速笼罩了整个城市。
首先受到影响的是舆论界。
几家敢于发声、同情左翼或客观报道工人运动的报纸,接连遭到不明身份暴徒的砸毁,编辑记者受到恐吓。
与此同时,由cc系控制的报纸则连篇累牍地刊登文章,污蔑Gc党“借抗日之名,行叛乱之实”,“破坏生产,危害抗战后方”,甚至隐晦地将Gc党与北方的某割据势力(暗指邓贤)联系起来,暗示他们有挟寇自重的嫌疑。
一时间,舆论场上乌烟瘴气,真假难辨。
在工人运动活跃的沪西、杨树浦等工业区,情况更加严峻。
一些原本在工会中活跃的Gc党员和积极分子,开始陆续遭遇意外。
有的在下夜班途中被套上麻袋毒打,有的家中被投掷粪便和恐吓信,更有甚者,直接失踪后再无音讯。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面孔陌生、言行嚣张的新工人混入工厂和工会,他们拉帮结派,排挤异己,散布努力工作就是支持抗战,罢工就是破坏抗战的论调,并试图掌控工会的领导权。
此时中G沪市地下组织负责人代号“灯塔”在法租界一处秘密据点内,召集了紧急会议。与会者的脸色都十分凝重。
“现在沪市的情况很不对劲。”
一位负责工运的同志忧心忡忡地开口。
“最近针对我们的打压,手段卑劣,组织性很强,不像是资本家的单独行动,背后肯定有黑手。青帮的人活动非常猖獗。”
“灯塔”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地下工作者,他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可能即将到来。
“看来,有人要对我们动手了。而且,来头不小。很可能是最高层的意思。”
他所说的最高层,自然就是金陵方面。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污蔑、打压?”
年轻的同志听后情绪激动的说着。
“硬碰硬是不行的。”
灯塔冷静地向众人分析着当前沪市的情况。
“敌人躲在暗处,用的是阴招,我们如果公开对抗,正好给了他们武力镇压的借口。当前,我们的首要任务依然是扩大抗日宣传,巩固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对于敌人的污蔑,我们要通过可靠的渠道,向工人、市民乃至社会各界,揭露真相,说明我们争取工人权益与抗日救国并不矛盾,反而是为了凝聚更强大的抗战力量。”
灯塔说着,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同时,我们必须立即调整斗争策略,转入更隐蔽的状态。重要干部和暴露的积极分子,要尽快转移或隐蔽。基层组织采用更严格的单线联系,减少横向往来。我们要像水银一样,渗透下去,保存力量,等待时机。”
会议决定,一方面通过尚能控制的舆论阵地和秘密发行的刊物进行反击和澄清。
另一方面,将工作重点转向更深入的群众工作,利用读书会、夜校、同乡会等合法或半合法形式,团结和教育基层群众,积蓄力量。
然而,敌人的行动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和狠。
几天后,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日资内外棉纱厂爆发。
青帮分子伪装成激进工人,故意与资方代表发生激烈冲突,并砸毁了部分机器,随后迅速撤离。
而早已等候在附近的军警也立刻以“平息暴乱、维护秩序”为名冲入工厂,不由分说,大肆逮捕了数十名被事先圈定好的、真正领导工人争取权益的Gc党员和积极分子。
消息传出,舆论哗然。
cc系控制的报纸立刻将此事定性为“共党煽动的暴力破坏事件”,大肆渲染,要求政府严惩暴徒。
而真实的声音却被他们以暴力手段压制了下去。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类似的工潮和逮捕陆续发生在沪市的多个工厂。
白色恐怖的阴云,开始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Gc党在沪市的组织和活动,遭到了自成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役,考验着智慧、意志和牺牲精神。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北国,辽阳城内的临时指挥部里,陈念和与张双喜也面临着关键的抉择。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和补充,华南军北进兵团和北上抗日联军的状态有所恢复,但距离完全恢复战斗力尚需时日。
更重要的是,下一步的战略方向,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张双喜的案头,摆放着两份截然不同的电报。
一份来自金陵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措辞冠冕堂皇,先是嘉奖了联军在辽阳战役中的英勇表现,随后话锋一转,强调“抗战乃全局事业,需统筹规划”。
并要求联军“就地休整,巩固防区,听候中央统一调遣”,并暗示后续补给将根据服从命令情况进行拨付。
另一份,则来自华南的邓贤。
邓贤的电报更为直接和坦诚。
他首先肯定了联军在辽阳战役中的巨大贡献,随后分析了当前局势:日军虽遭重创,但其国内军国主义势力因兵变反而更加猖獗,大规模报复性进攻随时可能到来;国际上形势复杂;金陵方面态度暧昧,恐难指望。
基于此,邓贤提出了两个方案供张双喜抉择:
其一,联军主力与华南军北进兵团协同,趁日军新败、援军未至之机,继续北上,光复奉天,将日军彻底逐出辽南,但需做好应对日军疯狂反扑和金陵方面掣肘的准备。
其二,若联军休整不足或顾虑后方,可由华南军独自承担北上压力,联军则负责巩固辽西、热河防线,保障后勤通道,并伺机向吉林方向策应。
这两个方案,意味着不同的风险、收益和政治立场。
选择继续北上,无疑能最大程度地收复失地,赢得更大的声望,但也将直面最强大的日军和可能来自金陵的明枪暗箭。
选择保守策略,相对安全,但也可能错失良机,甚至在未来被边缘化。
傅宜生、卢汉等联军主要将领也被召来商议,意见并不统一。
傅宜生等少壮派将领主张乘胜追击,一鼓作气;而部分较为保守的将领则担心损耗过大,后路不稳。
这让张双喜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他看着地图上那片被日军占据的、生他养他的黑土地,父亲张雨亭被炸死的惨状,以及千万东北同胞在日寇铁蹄下的呻吟,仿佛都在眼前浮现。
这样的国恨家仇,让他岂能忘怀?
最终,张双喜抬起头,目光扫过众将,沉声开口。
“倭寇占我河山,戮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如今战机在手,岂能因顾虑后方而踟蹰不前?我意已决!”
他拿起笔,亲自起草给邓贤的回电:
“……拜读大帅方略,茅塞顿开。抗日救国,乃军人天职,亦我东北军民日夜所思。南京态度,早在意料之中,不足为虑。我北上抗日联军,愿与华南友军同进退,共生死!决定采纳第一方案,即日整军,与贵部协同北上,共复奉天,驱除日寇!……”
历史的车轮,在南方无声的压抑和北方慷慨的抉择中,继续隆隆向前。
沪市的地下工作者们在黑暗中坚守着信仰的火种,而北国的将士们,则即将为了光复故土,向着更强大的敌人,发起新的、更加艰难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