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岩棚外堆积成墙,防水布被冻成了硬壳,边缘翘起,像一张被冰封住的帆。火苗早已熄灭,燃料罐躺在角落,金属表面那道螺旋线在昏暗中泛着幽微的蓝光,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残留。
张尘靠在岩壁上,手指贴着摸金符边缘,感受那层黄绸布下尚未冷却的余温——它不再跳动,但皮肤能察觉到一种持续的微震,如同远处传来的低频脉冲。
胖子蜷在角落,外衣裹着半身,脸颊凹陷,嘴唇泛白。他没睡,只是睁着眼,目光涣散地盯着棚顶结出的冰棱。
秦教授蹲在另一侧,正用探测仪残骸的断口刮着岩壁表层,动作缓慢而执着。霜层剥落后,露出更深的刻痕,那些螺旋纹依旧指向同一个方向:正上方。
“火没了。”胖子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
张尘没动,只将背包往前挪了半寸,从夹层里取出最后一节应急蜡烛。他没点,而是用刀尖在岩壁凹陷处轻轻一划,再把摸金符按了上去。布面接触石纹的瞬间,符文中心那点暗红微微发烫,仿佛被什么唤醒。
“还能用。”他说。
秦教授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
“刚才火光里的影子,不是巧合。”张尘低声,“符文搏动和刻痕投影同步的时候,指尖有吸力——它在认路。”
胖子费力地撑起身子,“你是说……这破符,能当GpS用?”
“比GpS准。”张尘将蜡烛固定在岩缝里,划燃火柴。橙黄的光重新亮起,短暂驱散了寒意。他迅速把摸金符贴回凹陷处,目光紧盯着符文与影子的交叠。火光摇曳,影子随之晃动,可当某一刻,螺旋纹的收束点恰好对准符文转折,那股熟悉的吸力再次出现,轻微却明确。
“就是这个频率。”他咬牙,“秦教授,测角度。”
秦教授立刻凑近,用残骸边缘对准影子延伸线,另一只手掏出冻僵的罗盘。指针颤了几下,终于稳住。“仰角六十七度,偏差不超过两度。”他声音低沉,“方向没变——还是主峰下方三百米处的岩脊。”
张尘点头,收起蜡烛。火光熄灭前,他瞥了一眼空燃料罐,那道螺旋线仍在发亮,蓝光微弱却持久。他顺手将罐子塞进背包侧袋,靠近那块青石板残片的位置。
“走。”他说,“趁还能走。”
三人爬出岩棚时,风势稍缓。雪粒不再横扫,而是垂直落下,像无数细针扎在脸上。张尘解开背包绳,拆下主扣环,将三人用一根三十米长的登山绳串联。他自己居中,左手扶着胖子的肩,右手握紧短刃,刀尖朝下,随时准备插入冰面制动。
“一步一停。”他说,“我踩稳了,你们再跟。”
冰脊暴露在开阔地带,三百米的距离在风雪中显得遥不可及。脚下是千年积雪压实的冰层,光滑如镜,靴底打滑几次,张尘不得不频繁用刀尖凿出浅坑借力。每前进一步,绳索都绷得笔直,胖子的喘息声从背后传来,沉重而断续。
“这路……”胖子咬着牙,“像是专门给人走的。”
张尘没回应,但眼角余光扫过冰层下方——那里确实有反光,不是雪的反光,而是金属质地的冷光,埋在冰中,呈规律排列,像某种轨道的残骸。
他胸前的摸金符忽然一热。
不是跳动,也不是震动,而是一种持续的温感,像有一小团火在布下燃烧。他低头,发现符文边缘的暗红线条正以极慢的速度流转,如同血液在血管中移动。他脚步一顿,符热随之减弱;再踏出一步,热度回升。
“节点。”他低声。
“什么?”秦教授在后方问。
“这冰脊……有节奏。”张尘抬起脚,再次踩下,符热同步出现,“每五步一个热感峰值,像是……踩对了频率。”
秦教授沉默片刻,“古道常设步阶,但不会引发物理反应。除非……它在接收某种信号。”
胖子苦笑:“所以咱们现在是……行走的钥匙?”
张尘没笑。他调整步伐,刻意踩在那些热感出现的位置。每一次精准落脚,符文流转加快一分,冰层下的金属反光也更清晰。他能感觉到,地下有东西在回应,不是机械,也不是生物,而是一种沉睡的结构,正在被逐步唤醒。
行至中段,风突然停了。
不是减弱,是彻底静止。雪粒悬在半空,连呼吸的白雾都凝滞不动。三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投在冰面上,竟与岩壁刻痕的螺旋纹形成诡异重合。
张尘屏住呼吸。
就在这一瞬,远处传来低频震动,不是来自山体,也不是冰裂,而像是某种巨大齿轮在深处缓缓咬合。震动持续三秒,随即消失。雪粒重新下落,风恢复呼啸。
“刚才……”胖子声音发紧。
“别停。”张尘咬牙,“越靠近,它越清楚我们在。”
最后五十米,三人几乎是以爬行姿态前进。胖子体力耗尽,全靠张尘半拖半扶。秦教授在后方用探测仪残骸刮出浅槽,每五米固定一个岩钉,确保一旦失足还能被拉回。他们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冰晶,挂在睫毛上,像细小的刀刃。
终于,冰脊尽头出现一道裂口。
不是天然冰裂,而是人为开凿的入口,边缘整齐,覆着薄冰,但能看出阶梯结构。张尘跪在裂谷边缘,用短刃绑上绳索,缓缓垂入。绳索下坠十米后戛然而止,像是被卡在某种坚硬结构上。
他取出最后一节应急蜡烛,点燃,绑在绳索末端,再次垂下。
微光在黑暗中缓缓下沉,照亮谷壁。阶梯清晰可见,每一级都经过精细打磨,边缘覆冰但未断裂。蜡烛继续下落,七米、八米、九米——
突然,光晕照出谷底一道轮廓。
不是岩石,也不是冰堆。
那是一扇门。
高约三米,宽两米,表面覆满冰霜,但能看出材质非石非木,而是某种深灰色金属,表面有细微纹路,与摸金符背面的刻痕如出一辙。门框两侧嵌着对称的凹槽,形状与符文收束点完全吻合。
张尘盯着那道门,手指不自觉抚上胸前的摸金符。
它现在很热。
不是搏动,不是微震,而是持续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肤上。他能感觉到,那热度不是来自体温,而是从符文内部涌出,顺着血脉向上蔓延,直抵太阳穴。
爷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真正的墓道,从不欢迎活人。
他没说话,只是将蜡烛拉回,吹灭。火焰熄灭的瞬间,门的轮廓消失在黑暗中,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仍在。
胖子靠在冰壁上,喘着气,“这地方……真有人来过?”
张尘没回答。他解下绳索,将短刃插回靴筒,从背包里取出岩钉和锤子。他走到裂谷边缘,跪下,开始在冰层上凿第一个固定点。
秦教授看着他,“你打算下去?”
张尘锤下一枚岩钉,金属撞击声在谷中回荡。
“不是打算。”他说,“是必须。”
胖子抬头,看见张尘的侧脸。风雪中,那双眼睛黑得发亮,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宿命的平静。
张尘站起身,将绳索一端系在岩钉上,另一端抛入谷中。绳索滑入黑暗,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的位置,伸手摸了摸胸前的摸金符。
符面滚烫。
他抓住绳索,一只脚跨过边缘。
绳索突然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