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亡灵马车碾过青石板时,酒坛碎裂的声音混着风响,惊飞了檐角的乌鸦。他掀开车帘,望着车外浓得化不开的雾色——这是幽冥森林的边缘,传说中封印着上古凶兽的禁地。三天前他用三具龙骨合成了一面\"招魂镜\",本想召些精魄炼药,却不想镜中映出的不是冤魂,而是片血色沼泽,沼泽中央立着具扭曲的骸骨,脊椎骨足有两人合抱粗,每节骨突都生着倒刺。
\"先生,前面有酒旗。\"副手阿九掀开帘角。陈墨眯眼望去,雾霭里果然飘着块褪色的酒幡,\"三碗不过冈\"五个大字被雨浸得发皱,幡下歪歪扭扭坐着个赤膊汉子,腰间别着柄雪花刀,脚边横着个酒坛,正抱着坛子灌酒。
\"好浓的酒气。\"陈墨抽了抽鼻子。那酒香里竟混着三分阴火味——是用往生草泡过的酒,专破阴邪。他刚要开口,那汉子突然踉跄着站起来,酒坛砸在地上,碎成齑粉:\"好酒!再来三碗!\"
阿九缩了缩脖子:\"先生,这汉子...莫不是被您召来的?\"
陈墨没答话。他看见汉子的瞳孔——寻常醉汉的瞳孔该是涣散的,可这人的眼仁里却浮着两团金芒,像极了他在漠北战场见过的,斯巴达战士战魂气的残光。正疑惑间,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嘶吼,地面跟着震颤,酒旗杆子\"咔\"地折断,汉子却咧嘴一笑,抄起酒坛碎片往嘴里塞:\"来得正好!\"
沼泽深处,一具庞大的骸骨正从泥潭里升起。那是具恐龙骸骨,却比寻常恐龙大出十倍,脊椎骨间缠着黑红色的筋络,肋骨上嵌着发光的鳞片,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额间生着根螺旋状的角,角尖挂着滴凝固的血珠,血珠里竟封着个小女孩的哭嚎虚影。
\"霸王龙?\"陈墨喃喃。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这是上古时期吞噬星辰的凶兽,死后怨气不散,骸骨吸收地脉阴火,竟能重塑肉身。此刻这头\"活\"过来的霸王龙,分明是被某种邪术强行复活的。
\"武松!\"陈墨突然想起什么。他翻出怀里的招魂镜,镜面映出那汉子的倒影——浓眉大眼,额间有道月牙疤,可不正是《水浒传》里景阳冈打虎的武松?只是此刻他的影子里缠着条黑蛇,蛇信子正往他后颈钻。
\"好个借酒躲灾的。\"陈墨冷笑。他早看出武松被邪祟缠上了——那黑蛇是\"阴司签\",是阴差用来勾魂的标记。难怪他能穿过两界屏障,原来是被人故意送来当\"活祭品\",引霸王龙破封。
沼泽里的霸王龙发出第二声嘶吼。它前爪拍地,泥浆溅起数丈高,骨节摩擦声像极了千把刀同时出鞘。武松抹了把嘴角的酒,抄起半截酒坛碎片,摇摇晃晃走向沼泽:\"来得好!某还没尝过恐龙肉啥滋味!\"
陈墨皱眉。这醉汉的步法竟暗合\"醉拳\"要诀,看似东倒西歪,实则每一步都避开了霸王龙的气机。他指尖掐了个法诀,招魂镜里飘出百道幽蓝鬼火,缠上霸王龙的脚踝——这是用百只怨蝶炼的\"锁魂火\",专缠活物的生气。
霸王龙吃痛,尾巴横扫过来。武松不躲不闪,等尾巴快到面门时突然矮身,酒坛碎片顺着龙尾鳞片的缝隙扎了进去。黑血喷溅,霸王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竟把半片森林掀翻了。
\"好机会!\"陈墨甩出三张\"镇尸符\",符纸化作金绳缠向霸王龙的颈椎。可那金绳刚碰到龙首,便被一道青芒劈断——武松不知何时跃到了龙背上,手中酒坛碎片泛着金光,竟在他掌心凝成了柄\"酒神刀\"。
\"这刀...\"陈墨瞳孔微缩。他看出这刀是用武松的杀气凝的,杀过虎,斩过妖,此刻又沾了霸王龙的怨血,竟成了件\"凶兵\"。刀光过处,霸王龙的脊椎骨发出碎裂声,龙首上的阴火开始熄灭。
\"痛快!\"武松大喝,酒神刀又劈进龙颈。这一刀力道太猛,他整个人从龙背甩了下来,摔进泥坑里。霸王龙趁机甩尾,却被武松抄起块鹅卵石,精准地砸进它额间的螺旋角——那里正封印着小女孩的哭嚎虚影。
\"咔嚓!\"
螺旋角碎成齑粉,哭嚎虚影冲了出来,绕着武松转了三圈,突然钻进他的眉心。武松浑身剧震,酒神刀\"当啷\"落地,他望着自己的手,突然哭了:\"原来...原来你是替我挡灾的小女娃...\"
陈墨这才看清,那哭嚎虚影竟是个穿着红肚兜的小丫头,额间有道月牙疤——和武松脸上的疤一模一样。他终于明白为何招魂镜会映出武松:这对\"苦命人\"早有因果,小丫头是被邪修抓去祭龙的,武松则是被邪修设计来当\"引龙人\",好让龙血冲开阴阳缝,放出更多凶兽。
\"醒了?\"陈墨蹲下身,递过个酒囊。武松接过灌了口,抹了把嘴:\"先生是何人?某谢你救命。\"
\"我是陈墨,亡灵合成师。\"陈墨指了指地上的霸王龙骸骨,\"这畜牲的骸骨里还缠着七根锁魂钉,是邪修用来镇压它的。你刚才砍断的那根角,里面藏着邪修的魂牌。\"
武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在龙角碎片里看见块染血的木牌,牌上刻着\"血煞门\"三个大字。他捏碎木牌,空中腾起团黑雾,黑雾里传来尖笑:\"武都头!你坏了我的好事,血煞门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黑雾被陈墨的招魂镜吸得干干净净。镜中浮出张扭曲的脸,正是血煞门的左护法。陈墨屈指一弹,镜面裂开蛛网状纹路:\"下次再用活人祭龙,我就把你做成活尸,让你看着自己的魂魄被啃噬。\"
左护法的尖笑戛然而止。陈墨站起身,拍了拍武松的肩:\"你身上的阴司签,是小丫头用命解的。她本是土地庙的守庙童子,被邪修抓去时才七岁。\"
武松跪在泥地里,对着龙骸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他腰间的雪花刀突然发出清鸣——刀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朵小红花,正是小丫头生前最爱的花样。
\"先生,某要去血煞门。\"武松抄起雪花刀,眼神亮得惊人,\"你说他们还有七根锁魂钉?某帮你拔了!\"
陈墨摇头轻笑。他望着渐散的雾色,远处传来晨钟,是幽冥森林的守林人在敲。阿九牵着马车过来,车辕上挂着新换的酒幡,\"三碗不过冈\"的字迹被重新描过,显得格外精神。
\"武都头且慢。\"陈墨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用龙血炼的伤药,涂在刀伤上不留疤。对了...\"他顿了顿,\"你方才醉拳的步法很妙,像极了我在漠北见过的...斯巴达战舞。\"
武松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某这醉拳,专打天下硬骨头!先生要是见了景阳冈的老虎,不妨跟它说说——某武松,连恐龙都敢打!\"
晨风吹起陈墨的玄色大氅,他望着武松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招魂镜在他袖中微微发烫,镜面映出片新的血色——那是南边的苍梧山,山巅有座青铜巨鼎,鼎口正冒着黑气。
\"下一站,苍梧。\"陈墨轻声说。他摸了摸胸前的骷髅挂坠,挂坠里的半块玉珏闪了闪,像是回应。远处传来武松的吆喝:\"店家!再来三碗!\"
酒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遮住了初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