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风卷着铁锈味。丑牛站在峡口的老槐树下，牛角上沾着新鲜的泥点——那是他刚从田埂上赶来的。下方百米处，机械猛犸象正用象蹄碾碎最后一堵土墙，钢铁獠牙上挂着半截房梁，液压关节发出刺耳的轰鸣，震得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
\"又来拆！\"丑牛的尾巴重重甩在地上。他望着被夷为平地的村庄，灶台翻倒的陶瓮里还冒着热气，晒谷场的石磨被踩成碎片，连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榆树都被削去了半边树冠——机械猛犸象的象蹄上缠着倒刺钢链，每走一步都要扯断几棵树。
\"吵死了。\"
机械音从头顶传来。丑牛抬头，看见猛犸象头部的观察窗里，闪烁着幽蓝的光——那是控制核心的能源指示灯。三天前他在镇外的破庙见过这种机械兽，当时它正用象鼻卷着村民的耕牛往熔炉里塞，说是要\"提炼钢铁饲料\"。
\"你是谁？\"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
\"我是守田的牛。\"丑牛向前走了两步，牛蹄踏碎地上的碎砖，\"这方圆百里的地，都是我犁过的。\"
机械猛犸象的象鼻突然扬起。它的瞳孔是两台微型摄像机，此刻正扫描着丑牛：\"检测到碳基生物，威胁等级...低。\"它抬起前腿，足有两人合抱粗的钢铁脚掌缓缓落下，\"建议清除。\"
\"清除？\"丑牛的牛毛炸起。他想起上个月，这怪物用象鼻卷走了村东头的小栓子，要不是小栓子抱着它的象牙哭，说\"我想吃阿婆煮的桂花糖\"，它早把孩子扔进熔炉了。此刻，他望着熔炉里还在冒烟的犁耙，那是王老汉用了二十年的家伙，榫头都磨得发亮。
\"你不懂。\"丑牛低吼一声，牛角重重撞向地面。地脉在他脚下震动，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黑褐色的泥浆——那是被他唤醒的\"地力\"，是深耕细作的田垄里沉淀的生气，是庄稼拔节时迸发的生机。
机械猛犸象的传感器发出警报。它的液压腿突然打滑，钢铁脚掌陷进突然软化的地面。丑牛趁机冲上前，牛角顶住它的象鼻关节——那是机械兽最脆弱的部位，连接着大脑和动力系统。
\"咔嚓！\"
关节处迸出火星。机械猛犸象发出刺耳的尖叫，象鼻疯狂甩动，把丑牛甩到了十米外的土坡上。丑牛摔进草窠里，嘴里渗出血沫，却看见机械兽的象腿正在融化——刚才那下撞击，震碎了它腿部的冷却管道，滚烫的机油正顺着钢铁纹路往下淌。
\"你...你怎么会...\"机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会耕地。\"丑牛抹了把嘴，挣扎着站起来。他望着机械兽腿上的裂缝，那里渗出的机油正渗进泥土里，被地力腐蚀出滋滋声响，\"这地，养了我三十年。我犁过它的每一寸土，知道它哪里软，哪里硬，哪里藏着泉眼，哪里埋着蚯蚓。\"他的牛蹄重重踏在机械兽的膝盖上，\"你以为钢铁能压垮土地？错了，土地才是最硬的。\"
机械猛犸象的观察窗突然闪烁红光。它的控制核心开始过载，液压系统发出垂死的呻吟。丑牛趁机冲上前，用牛角撬开它的腹部装甲——那里露出个银色的能源罐，罐身上印着\"星核动力\"的字样。
\"原来你靠这个跑。\"丑牛咧嘴笑了。他想起村里的老木匠说过，再结实的木头，也怕蛀虫；再厚的铁皮，也怕锈。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的是他用犁铧磨成的铁粉，混着灶膛里的草木灰——这是他用来给犁耙淬火的\"土农药\"。
\"吃这个！\"
丑牛将铁粉撒进能源罐的缝隙。铁粉遇热立刻燃烧，腾起刺目的蓝焰。机械猛犸象发出最后的尖叫，钢铁躯体开始崩解，能源罐爆炸的冲击波将它掀飞，撞在峡口的岩壁上。
\"轰——\"
烟尘散去。机械猛犸象的残骸像堆废铁，散落在焦土上。丑牛走过去，用牛角挑起块还在发烫的齿轮——那是它的\"心脏\"，此刻正滋滋冒着黑烟。
\"以后...别来了。\"丑牛轻声说。他望着远处被破坏的村庄，村民们正从山坳里跑出来，扛着锄头和铁锹，脸上挂着泪痕。王老汉抱着烧焦的犁耙，突然跪在地上，用袖子擦着上面的焦痕：\"这犁铧跟了我四十年，还能修...\"
\"能修。\"丑牛走上前，用舌头舔了舔犁铧上的焦土。地力从他的舌尖渗出，焦黑的铁器竟开始泛出青光，\"土地给的生气，烧不坏。\"
村民们围了过来。小栓子举着块烤红薯，塞到丑牛手里：\"牛爷爷，阿婆煮了红薯粥，可甜了！\"王老汉抹了把泪，拍了拍机械残骸：\"这些铁疙瘩，咱拆了重铸犁耙。\"
丑牛啃着红薯，望着重新站起来的村民。他们扛起锄头，走向被破坏的田垄，有人开始清理碎砖，有人往土里撒种子——被机械兽碾碎的土地上，新的绿芽正从裂缝里钻出来。
\"看。\"小栓子指着远处。不知何时，一只花斑耕牛从山坳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七八头小牛犊，正甩着尾巴往田垄跑。
丑牛笑了。他站起身，牛角上的泥点被风吹落，露出下面新长出的白茬——那是土地给他的勋章。机械猛犸象的残骸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再也压不垮这片被耕耘了千百年的土地。
风里飘来红薯粥的甜香。丑牛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地上，和村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褪色的老画。而在更远的地方，黑风峡的山坳里，几株野菊正迎着阳光绽放，花瓣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