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幕：戏魂
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房间，慕锦笙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胸口熟悉的钝痛告诉他，昨晚强行使用通灵术的后遗症还没消退。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至少这次没有全身动弹不得。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慕锦笙这才注意到陌玄就坐在床边，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黑眸如古井无波。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房间。
\"天师大人守了我一夜？\"慕锦笙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中，不得不扶住床沿。
陌玄伸手稳住他的肩膀：\"别急。\"他端过药碗，\"喝了。\"
慕锦笙盯着碗里黑漆漆的药汁，皱了皱鼻子：\"闻起来像煮烂的鞋底。\"
\"喝。\"陌玄的语气不容置疑。
慕锦笙撇撇嘴，接过碗一饮而尽，随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比闻起来还可怕……\"
陌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接过空碗：\"你心脉受损，需要静养三日。\"
\"三日？\"慕锦笙瞪大眼睛，\"哪有那个闲工夫。\"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陌玄一只手按回枕头上。
\"再动一下，我就点你穴道。\"陌玄淡淡道。
慕锦笙张了张嘴，却在看到陌玄眼中罕见的严肃时闭上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天师大人，我们还有鬼王要追查，没时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陌玄皱眉起身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封烫金请柬。
陌玄拾起请柬回到房内，慕锦笙已经好奇地支起身子：\"什么东西？\"
\"请柬。\"陌玄拆开烫金信封，取出一张散发着淡淡梅香的红色信笺，\"邀我们今晚去水云楼听戏。\"
慕锦笙挑眉：\"谁送的？\"
\"落款是……柳梦梅。\"
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慕锦笙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柳梦梅？三十年前那个唱《牡丹亭》名动江南，最后在戏台上自缢的柳梦梅？\"
陌玄点头，将请柬递给他。慕锦笙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用漂亮的楷书写着：
「恭请陌玄天师、慕锦笙方士于今夜子时莅临水云楼，观演《牡丹亭·惊梦》一折。柳梦梅谨上。」
最诡异的是，请柬上的墨迹新鲜，仿佛刚刚写就，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有趣。\"慕锦笙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死去的名角邀我们看戏，不去岂不是太失礼了？\"
陌玄收起请柬：\"你现在的状态—\"
\"我好得很。\"慕锦笙打断他，灵活地翻身下床，转了个圈以示自己无恙，却因动作太猛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
陌玄一把扶住他的腰：\"好得很？\"
慕锦笙讪笑：\"小问题……\"
陌玄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要去可以，必须听我指挥。\"
慕锦笙眼睛一亮：\"成交！\"
子夜时分，城南废弃的水云楼前。
月光如水，倾泻在这座曾经辉煌的戏楼上。斑驳的朱漆大门半开着，仿佛一张无声邀请的嘴。门前两盏白灯笼无风自动，发出吱呀声响。
慕锦笙仰头望着这座三层木结构戏楼，忽然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些雕花窗棂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他们。
\"阴气很重。\"陌玄低声道，手按在剑柄上，\"跟紧我。\"
两人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走进戏楼。大堂内蛛网密布，灰尘遍地，几十张红木桌椅却整齐排列，仿佛随时等待观众入座。正前方是一座雕梁画栋的戏台，两侧挂着褪色的绸缎，台前两根柱子上刻着对联：
\"假笑啼中真面目，新笙歌里古衣冠。\"
慕锦笙轻声念出对联，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这联语表面说戏如人生，此刻读来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有人吗？\"他提高声音问道，回声在空荡的戏楼里回荡。
无人应答。就在这时，戏台两侧的白蜡烛突然自动点燃，绿幽幽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戏台。一阵阴风刮过，戏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
空无一人的戏台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戏服和头面，正是《牡丹亭》中杜丽娘的行头。戏服旁边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慕锦笙亲启\"。
慕锦笙与陌玄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缓步走上戏台。他拾起信拆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请君妆扮，共演一折。」
\"什么意思？\"慕锦笙皱眉，\"要我唱杜丽娘？\"
话音刚落，戏楼内突然响起幽怨的笛声，正是《牡丹亭·惊梦》的曲调。更诡异的是，那套戏服竟然无风自动，衣袖轻轻摆动，仿佛在邀请他穿上。
陌玄一把拉住慕锦笙的手腕：\"别碰那衣服。\"
慕锦笙却盯着戏服，眼神渐渐变得恍惚：\"好美的戏服……绣工真精致……\"
\"慕锦笙！\"陌玄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腕，\"清醒点！\"
疼痛让慕锦笙回过神来，他猛地摇头：\"这戏楼有问题，我刚才好像被迷惑了……\"
话音未落，戏楼大门砰地一声自动关闭。笛声陡然变得急促，戏台上的蜡烛火焰窜起三尺高，变成诡异的蓝色。那套戏服竟然缓缓升起，如同有无形的人穿着它，向慕锦笙\"走\"来。
\"退后！\"陌玄拔剑出鞘，一道剑光斩向戏服。戏服被斩为两半，却化为两团黑雾，随即又合二为一。
「来呀……穿上我……」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戏楼内回荡，「和我一起唱……」
慕锦笙迅速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下一道血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血符亮起金光，他猛地一掌拍向戏服。
戏服发出刺耳的尖叫，被金光击中后燃烧起来，转眼化为灰烬。然而灰烬中又飞出无数红色丝线，如同活物般向慕锦笙缠来。
陌玄剑光如网，斩断大部分丝线，却仍有几根缠上了慕锦笙的手腕。丝线接触皮肤的瞬间，慕锦笙眼前一黑，无数陌生画面涌入脑海——
一个美丽的戏子对镜梳妆，身后站着个模糊的黑影；戏子在台上婉转歌唱，台下观众却一个个面容腐烂；戏子跪在空荡的戏楼里，用红绸悬梁自尽……
\"这是……柳梦梅的记忆……\"慕锦笙挣扎着说，那些画面让他头痛欲裂。
陌玄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慕锦笙，单手结印按在他额头上：\"静心宁神！\"
一股清凉的灵力注入，慕锦笙脑中的混乱画面渐渐平息。他喘着气靠在陌玄胸前：\"谢谢……这戏楼是柳梦梅的怨气所化，她在找替身……\"
就在这时，戏台后方传来\"吱呀\"一声，一扇暗门打开了。阴冷的风从门内吹出，带着陈腐的气息和淡淡的胭脂香。
陌玄扶稳慕锦笙：\"能走吗？\"
慕锦笙点头，尽管脸色苍白如纸：\"去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向暗门。门后是一道狭窄的楼梯，通向戏楼的地下室。楼梯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戏子的照片，每一张都只有模糊的人形，面部被什么东西刮花了。
地下室是一个宽敞的化妆间，四周摆满了梳妆镜，镜前点着白蜡烛。正中央放着一口红木棺材，棺盖打开，里面铺着大红绸缎，却空无一物。
\"柳梦梅的棺材？\"慕锦笙低声道，走近棺材查看。棺木内侧布满抓痕，还有已经发黑的血迹。
「你们终于来了……」
一个幽幽的女声在化妆间内响起。所有梳妆镜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华丽的戏服，面容姣好却惨白如纸，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柳梦梅？\"慕锦笙警惕地问。
女鬼缓缓点头，长发无风自动：「三十年……我等了三十年……才等到合适的人选……」
陌玄将慕锦笙护在身后：\"你想做什么？\"
柳梦梅的鬼魂从镜中飘出，落在棺材旁：「我要一个传人……一个能继承我衣钵的人……」她惨白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这位小方士……天生一副好嗓子……做我的杜丽娘再合适不过……」
慕锦笙皱眉：\"所以那些红丝线……是想附我的身？\"
柳梦梅点头：「可惜你抵抗得太激烈……」她突然表情扭曲，「为什么都要拒绝我？！当年那些学徒也是……他们都说我疯了……都离我而去……」
她的怨气突然暴涨，化妆间内的蜡烛全部变成绿色。所有梳妆镜中浮现出不同的恐怖画面——十几个年轻戏子被红绸勒死的场景。
慕锦笙倒吸一口冷气：\"你杀了自己的学徒？\"
「他们该死！」柳梦梅尖叫道，「我倾囊相授，他们却说我走火入魔！戏比天大，我只不过要求完美……要求他们像我一样把灵魂献给戏曲……」
陌玄冷声道：\"所以你死后怨气不散，一直在这里寻找新的'学徒'。\"
柳梦梅的身影在绿光中飘忽不定：「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走……要么留下做我的传人……要么……做我的观众……永远……」
她猛地一挥袖，地下室的门全部关闭，无数红绸从梁上垂下，如同一条条毒蛇向两人缠来。陌玄剑光闪烁，斩断近身的红绸，但绸缎实在太多，很快他的手腕和脚踝就被缠住。
慕锦笙情况更糟，本就虚弱的他被红绸缠住脖子，呼吸困难。柳梦梅的鬼魂飘到他面前，冰冷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
「多好的苗子……我会让你成为最出色的杜丽娘……」
慕锦笙艰难地喘息着，突然咧嘴一笑：\"抱歉……我五音不全……\"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柳梦梅脸上。鬼魂发出惨叫，暂时退开。慕锦笙趁机扯开脖子上的红绸，迅速撕开衣襟，露出苍白的胸膛。
\"你要看真正的戏法吗？\"他喘息着，用染血的手指在胸前画下一道复杂的符咒，\"我演给你看！\"
符咒完成的瞬间，整个地下室被刺目的金光充满。慕锦笙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声音如雷霆般回荡：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开旗急召，不得稽停——破！\"
金光如利剑刺向柳梦梅，鬼魂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影开始消散。缠着陌玄的红绸也纷纷断裂。然而就在柳梦梅即将被消灭的瞬间，她怨毒的声音响起：
「你们……逃不掉的……那位大人……会为我报仇……」
\"那位大人？\"慕锦笙心头一震，正想追问，柳梦梅的鬼魂却已化为青烟消散。
随着鬼魂的消失，整个水云楼开始剧烈震动，墙皮剥落，梁柱倾斜。
\"楼要塌了！\"陌玄一把抱起已经脱力的慕锦笙，冲向楼梯。
两人刚冲出戏楼大门，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曾经辉煌的水云楼彻底坍塌，扬起漫天尘土。
陌玄将慕锦笙放在远处一棵树下，检查他的伤势。慕锦笙胸前用血画的符咒已经消失，但皮肤上留下了灼烧般的红痕，加上脖子上的勒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要命了？\"陌玄声音低沉，带着罕见的怒气，\"明明有我在，为什么要用这么危险的法术？\"
慕锦笙虚弱地笑了笑：\"习惯了……再说，你不是被缠住了嘛……\"
陌玄从袖中取出药瓶，小心地为他涂抹药膏：\"那位大人……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鬼王。\"
慕锦笙点点头：\"看来这些孤魂野鬼背后……都有同一个主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出，溅在陌玄雪白的衣袖上。
\"抱歉……\"慕锦笙想抬手擦拭，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陌玄眉头紧锁，一手扶住他的背，一手按在他心口，将精纯的灵力输入他体内：\"别说话。\"
慕锦笙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口扩散到四肢百骸，疼痛渐渐减轻。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头不自觉地靠在陌玄肩上。
\"睡吧。\"陌玄轻声道，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我守着你。\"
月光下，白衣天师静静抱着伤痕累累的小方士，手指轻轻拂过他手腕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慕锦笙在半梦半醒间，恍惚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师父还在，每次他练功受伤，师父也会这样轻抚他的伤口。不知为何，他觉得陌玄的手势和师父那么像……
这个念头刚起，他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梦里没有鬼魂，没有血腥，只有一双温暖的手，一直守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