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已经从东边爬上来了,将西山的轮廓涂抹上一层淡淡的温暖的橘色。
沈卓和沈妙仪沿着熟悉的小径上山。
去年还是清明节两人来这里的,眼看着多半年就过去了,前段沈卓就想要来看看夏圆荷的衣冠冢。
【哥哥可真是重情义,多少年了依旧忘记不了……】
【但没有人是看着自己的背影往前走的,也没有看着自己的脚印往前走是不是?】
【哎,真是伤心欲绝。】
但后来受伤了,因了沈卓腿脚不便,所以就作罢了,如今沈卓也没能彻底康复,所以这不怎么长的路,沈卓也走得慢悠悠的。
沈妙仪知道,哥哥一边走一边在回忆当年的人间情事,所以不去打扰,到了比较难走的坎坷路段伸手耐心的搀一把。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前一后,若即若离。
这里风景如画,当初哥哥之所以为嫂子挑选这里,就是因为风景妙不可言,此刻两人攀藤揽葛,终于在半山腰一处背山面水的地方停留了下来。
这里空无一人。
也不见其余人的坟茔,在这半山腰,有沈卓亲手栽种起来的松柏,八九年的光景过去了,周边已是松柏环绕。
在这里,沈妙仪抬眸朝目的地看看,远处那座小小的墓看上去很是端庄。
很快,沈妙仪和哥哥酱农具拿了出来,把这墓地旁边的蒿草处理的干干净净,看看坟茔,竟感觉这坟茔也像极了嫂子那温婉的模样。
沈卓站在坟墓旁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就好像多年之前的一个下午,他从山上采药回家,看到妻子夏圆荷在等待自己。
此时此刻,打开的手掌抚摸的已经不是冰冷的白玉墓碑,而是夏圆荷的面庞,沈卓的手渐渐地落在了墓碑上的字儿上面。
那字儿也是自己亲手镌刻出来的,那简单的字一笔一划,乃是:“爱妻夏氏圆荷之墓-夫沈卓泣立!”沈卓抚摸着上面的字儿,心里那刻骨铭心地念却潮水一般包围了他。
妙仪早不忍心看下去了,哥哥和嫂子本就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却因……她转过头。
沈卓嘴角浮现出一个和缓的笑容,忽的,在墓前缓缓的跪下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只轻柔地伸手,拂去了墓上早已经擦了多次,其实几不可见的尘埃。
沈妙仪走到另一边,将祭品拿出来,陈列好以后,这才半蹲下来,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拔掉了环绕在墓碑旁边的无数细小的蒿草来。
两人做这一切,都是如此全神贯注,尤其是沈卓,他的动作更是虔诚极了,仿佛眼前站立着的的确是许久没有见面的妻子。
【思念是一种很悬的东西……哎,心疼卓哥一秒钟。】
【原来不是不答应,而只是心里还有难以割舍的东西。】
沈妙仪将蒿草处理干净后,缓缓的站起来,默默后退站在不远处等待着。
她将一小壶清酒斟一杯洒在了地面上,此刻她站了起来。
其实妙仪心知肚明,哥哥内心是温暖的,而在此时此刻,想必哥哥也不需任何安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开始吹风了,一股风吹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淡淡的泥土的气息。
沈卓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他就这么静静地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好像自己也要成为这西山的一份子了。
沈卓的身影在旭日之下熠熠生辉,也的确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可以依靠的丰碑。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永久性的凝固住了,只有竹木发出的声音,只有风的声音。
【卓哥:亡妻坟前,这无声的倾诉,其实也是叩问。】
【新欢旧爱,无声的挣扎。】
【铁汉柔情,尽在不言中……】
【荷儿,永远的白月光,如今三公主算不算朱砂痣呢?】
这几个时辰沈卓既没有离开的计划,也没有其余什么打算就这么长跪不起一般。
这一次,显然时间比之前还长久了,沈妙仪不忍继续让哥哥在这里了。
再看看远处,他们是早起就来这里的,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沈妙仪担心寒气侵入哥哥膝盖,造成不必要的危险和麻烦,她急忙靠近。
“哥哥,咱们该回去了。”沈妙仪小心翼翼的提醒。
沈卓再次抚摸那墓碑上的字儿,“我是真想要在这里陪着她一辈子,钥匙一辈子一眨眼就过去了,其实也是好事。”
沈妙仪不知好怎么回答,只能缓缓伸手,搀扶哥哥。
沈卓这才不在自言自语,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但似乎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了,他那还没康复的四肢自然是受不了的,在沈妙仪搀起来的一瞬间,沈卓那魁梧伟岸的身躯竟微微的趔趄了一下。
得亏沈妙仪眼疾手快,在沈卓倒下来之前,立刻武断的上前一把扶住了哥哥。
沈卓长叹一声,盯着墓碑看,音调轻柔的好像在和一个大活人说话:“荷儿,今日太晚了,我就先走了,改日定会再带妙仪来看你,再会了。”
沈卓看着墓碑,低声道别,声音沙哑极了。在妙仪无微不至的搀扶下,两人沉默地沿着来路下山。
已是黄昏天了,这时候天空有大雁飞过,头顶一片嗡嗡的声音,沈卓不是的看看苍穹蓦的想到了什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下山的脚步,比上山的时候好像还更加沉重了。
当沈家兄妹进入马车,天已一整个黑了下来,沈妙仪自打离开苗疆以后这多年来都在帝京生活,很少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还在外头。
此刻看看天,今日不见星斗,这天空像极了一口锅倒扣下来,将一切都遮掩在下面了。
等两人疲惫的回到知晚堂夜色已深沉,城内更是华灯初上,一片绚烂的辉煌灯火。
此刻也到了关门的时候,但奇怪的是,这个时间点医馆内似乎还有微弱的光芒。
这让沈卓和妙仪都感觉好奇,两人凑近。
让两人大感意外的是……
医馆的门并未关闭,而是虚掩着,有人在说话,声音很低沉,妙仪和沈卓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