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乾突然发怒,他站起身来,走到平政君面前,想按她的肩膀,又退后二步,似乎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我想留下他。我问过大夫了,他说只要我多休息,少走动,能保下这个孩子......”
“那你呢?你不要命了?”
谢广乾气,他压低声,咆哮:“你要把血流尽的,用你的命换他的命,为什么?我说过,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孩子,不在乎。”
“我在乎。”
平政君激动地看着他:“我没名没份地跟着你,以后人老珠黄了,你不要我了,至少,我跟前还有个孩子,我也有个盼头......”
谢广乾窒住,然后,他急切地:“我不会的,你相信我。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我发誓......”
“你是不是嫌弃我?”
平政君急声打断他:“所以,你不愿我怀孕,不愿我生孩子,是不是?”
“不是的。”
谢广乾惊愕,他看着满脸泪痕的平政君,努力解释:“那事不怪你,我说过的,再说,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这事过去了,你不要再提了,好吗?”
“是你提的,你说,你一想到孩子,就头皮发麻......”
平政君泪流满面,她喘着气,珠泪横飞:“这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要他?他不是那个孽障......”
谢广乾伸出手去,把平政君整个地拢在了怀里,紧紧抱着,安抚她:“好,好,我答应你,留下他。大夫不是叫你要卧床吗?我抱你到床上去。”
......
门外,司昭默默转身,往门口走去,身后的月儿叫她:“走了?”
她含糊应了一声,低着头,快速出了门,急急走了几步,靠在墙上喘息。
姐姐怀上了,谢广乾不同意。
姐姐先前喝了堕胎药,孩子死在腹中下不来,姐姐的血快流干了。五个月的胎儿,姐姐拼死也要打下来,不惜赔上自己一条命。
四年前......那几个杂碎......谢广乾说的,他说的时候,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愤恨与冷意。
姐姐之前经历了什么?她早该想到的......一个年轻美貌的千金小姐,在流放的漫长路上,哪里还能囫囵下来......
司昭后脑勺抵在冷硬的砖墙上,看暮色笼罩了邻家飞檐的狮子嘴里,有些狰狞。恍惚间糖炒栗子的香气从街角漫过来,裹着不知谁家剁腌菜的笃笃声。每次来这里,她踩着各家炊烟交织的暮色回家,心情欢愉,因为姐姐住在这里。
她张嘴使劲呼了口气,抽了一下鼻子,拍了拍袖子上莫须有的灰,抬头继续往前走。
都过去了,姐姐还有她,还有娘。
谢广乾说,那个孩子,会拖累姐姐,希望他劝住姐姐,没有什么比姐姐的身子更重要。
屋子里。
谢广乾坐在床边,见平政君已经睡去,他悄悄走到外间,清儿忙爬起来,跟了出去。
外头一直守候着的月儿也低着头挨了过来,老实地同清儿站在一起。
外面夜色正凉,清儿穿着单衣,冻得发抖,她不敢说话,只恭敬地低头,等着谢广乾质问。
奶奶私下怀孕,这事谢广乾必要追究,她和月儿已经做好了准备,心里忐忑,不知道会如何发落?
谢广乾冷冷地盯着俩人,缓缓地:“你俩当得好差。”
俩人一哆嗦,扑通一下就跪在了青砖地上,只是默默地磕头,求饶的话都不敢说,要是吵醒了里头的奶奶,那更是找死。
寂静的暗夜里,两个丫鬟一声一声地磕头,闷响。
厅下的小厮眼观鼻,鼻观心。
谢广乾回到卧室,小心在外侧躺下,闭眼,很快呼吸渐轻,睡了过去。
身旁的平政君悄悄地睁开了眼,复又合了回去,实在是太过疲惫,又睡了过去。
夜幕中,清儿和月儿俩人直挺挺地跪在当地,廊下的灯笼熄了,俩人也与夜色笼为一体。
清晨,天刚亮,平政君睁眼,就见谢广乾正悉悉索索地穿衣。
她挣扎着就要起来,被阻止:“还早,你不用起来,小心孩子。”
谢广乾温柔的声音,朦胧中对着她轻声,生怕惊扰了她似地。
她却依旧要坐起来,说有事情和他说。
谢广乾坐回到床沿,给她拉了被子,塞好:“怎么还这么操心?你说。”
平政君就说了刘大人的死因,拜托谢广乾去查一下。
谢广乾叫她放心,说这事急不来,他去查就是。
“你只管好好养着,切莫多想。我晚间派车来接你,你不用管,一切让清儿她们几个去打理就是。”
谢广乾仔细吩咐道,看着平政君重合眼,这才迈步往外去。
到了外间,清儿低着头跟过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又把旺儿留下,帮助他们整理东西。
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今日有好多事要做。
司昭清早起来,翻身下床,就要往外去,被司空道叫住,问她去哪里?今日千丝坊那边有生意,叫她过去。
司昭说等她回来再去,说完,她就往外跑。
今日姐姐可能要搬家,昨日谢广乾是这样说的,她得去帮忙,姐姐现在不能劳累,虽有丫鬟,但她还是不放心。
司昭一路跑到地方,天色还早,她冒着一头的汗,敲开了门。
清儿来开门,奇怪地问怎么这么早?
司昭见清儿额头上梳了厚厚的刘海,旺儿在廊下打包,就说她来帮忙。
平政君还在睡觉,司昭不让清儿叫,和旺儿一起,帮着归置。
平政君醒来后,见众人在忙,要起来,被守候着的月儿按回去,说将军吩咐了,不叫动,不然唯她们是问。
看着月儿眼底的倦意,声音也是嘶哑,平政君轻声,说是她连累她们了,昨日谢广乾罚她们二个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她半夜起夜的时候,发现的。
月儿摇头,声音欢喜地:“如此倒放心了,奴婢的一颗心就落了地。将军说了,去找最好的大夫来给奶奶诊脉,确保母子平安呢。”
平政君就默然,谢广乾拗不过她,答应了她。他嘱咐说,一切听大夫的,如果大夫说能留,那就留,如果不能留,那就得听他的。
“我只要你。”
谢广乾对她说。
她答应了,私下却是打定主意,这个孩子必须留下来。
“奴婢把阿昭姑娘叫进来,陪奶奶说话解闷。”
月儿说。
平政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