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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锦画昭昭 > 第192章 谁记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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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雨水肆虐,雨水又冷又黏,钻进半旧的夹棉袄子里,贴着骨头缝儿地凉。

两个人站在巷子口,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的锦缎直身,衣摆下方大片深色水渍正向上蔓延,他一手稳稳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宽大,向一边倾斜,挡住了肆虐的雨水。伞下,司昭顾不得雨水顺着伞沿滴下来,冰线似的滑进后颈,她认真地地听九哥说话。

九哥的话在雨声中无比清晰:“当年狱里跑了的那个小子……当夜值宿的老卒子,叫王老拐的,在城西老鼠巷里住着。”

雨水顺着他鸦青色的发鬓滑落,他脸上神情温柔,替司昭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带着温热,动作却有些刻意板正的笨拙,他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过司昭的脸,又像被烫到似的移开,耳根在昏暗的天光下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红,“你不要去,小心被他认出来,反把你给咬出去。这事,交给我来办。”

司昭抬起头,迎向他灼人的视线:“可是问出什么……?”

九哥微微倾身,靠近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老油子,滑不溜手,一句囫囵话也掏不出。”

九哥无意探得这个消息,特意来告诉她。俩人先前商量过,那封信如果真有问题,那杨家孙子一定也不是平连章所放。九哥派人去调查,意外发现了这个叫王老拐的狱卒。

雨越发大了,九哥望望巷子外头,没有人,这泼天的雨,把人都赶走了。

“你的病好了吗?”

九哥关切地问,

他上回来找司昭,说是病了,他不好意思去探望,这回话说完了,方想起这一茬子事来。

司昭就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谢九哥一拳头砸在墙上,刘良文竟然敢伙同郑延礼来算计谢墨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心下后悔,梅九怎么就没有把那杂种给打死,可真便宜他了。

但他知道,谢墨薇的事,肯定不能闹出来,不然真的便宜了郑延礼那厮。当下对刘良文的厌恶更增一层,只想着找个时机,好好再出一口恶气才好。

“回去吧,过二日再寻你。”

司昭催他。

谢九哥只得上车,又叮嘱司昭,说等他消息。

司昭转身,撑着伞往巷子里走去。

......

暮色四合,将低矮歪斜的泥坯房涂抹成更深的阴影。空气又湿又重,混杂着腐朽木头、晾不干的破布和远处粪坑飘来的酸腐气。

巷子尽头,一扇歪斜的破木门虚掩着。院内传来“咕咕”的叫声,还有谷粒洒落在地上的细碎声响。

司昭和九哥二个人,推开虚掩的木门。

一个身形圆胖的男人背对着门,正弯腰给几只芦花鸡撒食。他穿着一件紧绷绷、洗得发白的旧号衣,鼓胀的肚腩几乎要把那脆弱的布料撑破。一条腿明显不利索,站定时胖大的身躯微微倾向好腿一侧,显出些笨拙。

这便是王老拐了。

听见门轴的吱呀声,他慢慢直起腰,转过身来。一张胖乎乎、油光水滑的圆脸,红光满面,像刚蒸熟的暄软馒头,嵌着一双细小的、被肥肉挤得几乎眯成缝的眼睛。那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堆起一个极喜庆的笑容,嘴角咧开,脸颊的肥肉都向上堆起,搓着一双厚实肥厚的手掌,一瘸一拐地迎上几步,嗓音洪亮,带着一种夸张的热情:“哎哟喂!二位是……?找人?”

他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破竹扫帚,警惕地看着带着帷帽的二个人。

这青天白日地,遮着脸上门,是来打劫的?

“大叔?”司昭在帷帽下露出笑容,“冒昧打扰了。想跟您打听点……旧事。”

“啥事?”王老拐脸上一松,笑容像年画上那个咧着嘴的胖娃娃,喜庆得让人舒心。

司昭站在门口阴影里,声音不大,却清晰,“您老在金甲卫狱当差,年头不短了吧?想问问……天启六年,二月廿一那晚的事?那天晚上,狱里……是不是走脱了一个犯人?”

“天启……二月二月廿一……”他干脆地拒绝:“……记不清了。”

“那天晚上,打雷下雨,动静很大。”司昭向前微倾,目光紧锁他脸上每一丝表情,“听说……狱里杨家的孙子逃掉了。”

他就哦了一声,抬头看向司昭,面纱下的脸看不清楚,只见一个隐隐绰绰的少年人模样。

他撇嘴,前几日,也有人上门来问这件事,走了,这回又来,看来是同一伙子人。

他面上作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雷声?”他恍然记起:“雷声……大啊!”他抬起圆胖的手,指向司昭身后,手指一抡:“震天响!轰隆隆……像在头顶炸锅!震得……地晃!墙也晃!”他似乎记起来了,“东头……水牢边儿上……半堵墙!那么厚的青砖墙!轰隆……塌了!砖头瓦块……砸下来!尘土……呛死人!”

“记起来了?那个孩子,怎么逃出去了?”

司昭忙追问。

“孩子?”

他摇头,一脸茫然:“乱!雷声……墙塌了……都乱了……谁记得清……他嘻嘻一笑。

司昭急,往前一步:“墙塌之前呢?王叔,您当值的时候,甲子号牢里……关着的那家人,您可有印象?特别是……那个最小的孩子?”

这件事,当时可是闹得大,他却说不知道,明显就是刻意撒谎了。

“是关于……”一旁的九哥也向前一步,帷帽下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紧锁住他那双被肥肉挤压得只剩细缝、却异常明亮的眼,“……好些年前,金甲卫狱里的事儿。一个……不该走脱了的孩子。你别说你不知道。当时,值勤的人都死了,只有你安然无恙。”

王老拐扫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更盛了几分,细小的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透出一种饱经世故的圆滑与事不关己的轻松。

“甲字号?”他发出笑声,带着浓重的鼻腔音,震得脸上的肥肉都颤了颤,“嗐!那鬼地方!天天抬出来的死人,比咱这巷子里耗子还多!年头一久,谁还记得清谁是谁哟?”他抬起那张红光满面的胖脸,坦然地迎上九哥的视线:“你也说了,值勤的都死了,那肯定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哇。”

说着,丢了扫把,去喂鸡,一群半大的鸡崽子跑过来,叽叽喳喳地扑打着小翅膀,争相啄食。

谢九哥还要说什么,司昭拉了拉他,俩人只得离开。

她知道,王老拐明显不肯说,眼下是再问不出什么了。谢九哥先前说得没有错,这人狡猾得很,轻易不会开口的。

而且,方才他一直在试图窥探九哥的脸。

身后,王老拐进了屋子,床上坐着他的老娘,问他,谁来过?

王老拐笑嘻嘻地,说没有什么人,问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