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都到了,你们才来,架子不小啊!”
莫氏冷冷开口,目光扫过秋霜和沈行舟,尤其在沈行舟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她心里清楚,这次宫中传旨,多半是为了沈行舟升职。
这本是好事,可一想到昨夜他当面提过要将自己送去庵堂养老的话,她胸口就一阵发闷。
沈行舟没理她,轻轻牵起秋霜的手,带着她一同跪下,面向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京兆府长史沈行舟,年少成名,才华横溢,天资卓绝。自弱冠之年入仕以来,勤勉克己,明察秋毫,十年间屡破奇案、重案,声名远播于朝野。其行事沉稳老练,不骄不躁,恪守臣节,深得民心与同僚敬重。近日又侦破徐州贪污大案,抽丝剥茧,追查到底,揭发贪官污吏数十人,使一方百姓重见天日,实乃国之栋梁,社稷之倚仗。为彰其功,励群臣,即日起调任御史台,授御史中丞,品秩正三品,掌监察百官之责,纠查刑狱之弊,整肃朝纲之乱,以正风纪,肃清吏治。望尔尽忠职守,不负圣恩,勉力前行,再建新功。钦此!”
“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沈行舟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恭敬地接过圣旨。
领旨之后,他站起身,微微低头,神情肃穆,毫无得意之色。
秋霜站在一旁,手中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锭沉甸甸的赏银。
他快步上前,双手呈上。
传旨的公公眯着眼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沈大人果然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实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啊!小的在这儿提前恭贺大人高升,日后前程似锦,步步登云!”
莫氏却笑不出来。
她站在堂下侧首,目光落在那道黄绫圣旨上,只觉得耳边这些奉承话格外刺耳。
她早料到沈行舟会升官,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升,竟是直接调入御史台。
还授了正三品御史中丞的要职!
这可是监察百官、执掌风宪的实权位置,是清流之中极受尊崇的高位。
如今沈行舟一步登天,年未三十便居此要职,简直是前程无量。
而反观她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屡试不第,一个尚在读书,连个秀才功名都未取得。
将来若沈行舟继续升迁,权势日盛,世子之位还有他们兄弟的份吗?
想到这里,莫氏脸色阴沉如水。
莫玉珠眼尖,早已察觉姑母神情有异。
她立即轻步上前,柔声安慰道。
“姑母,表哥升职,乃是侯府上下共同的荣耀,您该高兴才是。”
她说着,轻轻扶住莫氏的手臂。
莫氏被她一提醒,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转头对身边侍立的管家吩咐道。
“去,传我的话,今日起,侯府上下所有下人,不论职位高低,每人多发半个月工钱,以示庆贺。”
“再派人去城中最有名的那几家裁缝铺,请几位师傅来府里,给主子们量身定制新衣,务必要赶在三日内完工。主子们穿得体面,府里才有气象。”
命令一下,府中顿时忙碌起来。
仆人们奔走相告,裁缝陆续登门,绣房灯火通明,布料绫罗堆满厅堂。
一时间热闹非凡,仿佛过节一般。
可当夜幕降临,众人退下,莫氏一回到正院,那层伪装便瞬间剥落。
她猛地一拍桌案,瞪着莫玉珠。
“你说你能替我摆平烦心事,让我无忧?结果就搞出这么个办法?发点银子,做几件新衣,就能压住沈行舟的风头?就能让越儿、宇儿翻身?”
沈行舟在前朝步步高升,她在后宅耍这些小手段,又有何用?
越想她越觉得憋闷,胸口发堵,太阳穴突突直跳。
莫玉珠见状,急忙上前,绕到她身后,伸出手指,轻轻替她按摩太阳穴。
“姑母莫急,先宽心歇息片刻。表哥十七岁便高中状元,才名冠绝天下,那是连陛下都亲口夸赞过的奇才。就算在京兆府埋头苦干十年,也藏不住他的本事。如今圣眷正隆,顺势提拔,也是情理之中。”
莫氏一听她又夸沈行舟,眉头立刻皱成一团。
莫玉珠察觉到她的不悦,连忙改口。
“表哥在官场上的事情,咱们这些内宅妇人确实插不上手,也没有资格过问。但曹秋霜不一样啊,她出身低微,不过是市井小户里长大的,从未见过真正的大场面。说白了,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粗人,要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犯错,根本不难。”
“关键是,表哥如今越是宠爱她,就越容易被她牵绊住脚步,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莫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当初她暗中撮合这门亲事的时候,心里打得就是这个算盘。
借曹秋霜的粗鄙无知,败坏沈行舟的名声,让他在官场上难以立足。
也好为自家儿子日后铺路。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小看了曹秋霜这个女子。
自从曹秋霜嫁进沈家,几次交锋下来,竟是她处处落了下风。
想到这儿,莫氏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要是曹秋霜这么容易对付,你又何必厚着脸皮去纠缠我宇儿?若真有本事,早该把她踩在脚下才是。”
莫玉珠脸色顿时一白,却还是强撑着继续说道。
“我不是败给曹秋霜,是败给了表哥的心意。他对她一心一意,毫无保留,对我却处处提防,连一句真心话都不肯说。我再如何用心筹谋,终究是徒劳。”
“可现在不同了,表哥越是宠她,越会让她承担更多的责任。她一旦掌权,犯错的机会也就越多。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个机会。”
莫氏没有吭声,只是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莫玉珠见她沉默,心中略安。
“按咱们沈家的规矩,表哥这次升了官,是一定要办升迁宴的。可姑母最近身子一直不好,精神也大不如前,根本无法主持这样的大事。这样一来,操办宴席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曹秋霜头上。”
“她以前不过是魏家的丫鬟,哪里懂得如何安排一场体面周全的宴会?她只要稍稍出点岔子,哪怕是上错一道菜、排错一个座次,就会被外人传为笑谈,成为全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