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朝暮(中秋篇)
九月的风带着秋凉,刚吹黄了地坛公园的银杏叶,就把中秋的气息吹进了胡同深处。邢成义把最后一只鲍鱼放进蒸锅,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落在后厨墙上的日历上——八月十五那页被王红梅画了个圆圆的月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吃月饼”三个字,像个孩子的涂鸦,却让他心里暖烘烘的。
“成义,发什么愣呢?”莫师傅端着刚熬好的莲子羹走过来,把搪瓷碗往他面前一放,“快喝了,这几天忙中秋宴,别累垮了。对了,中秋那天给你放一天假,陪红梅好好过个节。”
邢成义接过碗,小口啜着清甜的莲子羹,笑着点头:“谢谢师傅。我正想着带红梅去买月饼呢,她上次说想吃老bJ的自来红。”
莫师傅了然地笑:“那可得早点去,稻香村的月饼节前最抢手。对了,让红梅多穿件衣服,早晚凉了,别像上次去什刹海那样,回来就咳嗽。”
邢成义应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提前买好自来红和自来白,再买块五花肉,红梅说要做她老家的梅干菜扣肉;还要去菜市场买只鸡,炖个鸡汤,中秋团圆得有荤有素;对了,得把新家的窗户擦干净,晚上好赏月,再买串小灯笼挂在窗边,添点过节的气氛。
说起新家,邢成义心里就甜。半个月前刚搬进来的单间,虽然只有十平米,却有一扇朝南的窗户,阳光能晒满整个屋子。王红梅把绿萝摆在窗台上,又把画好的天坛、什刹海风景贴在墙上,连那副藏蓝色的平光镜,都被她用小布袋装着,放在书桌的一角,像件宝贝。
傍晚下班,邢成义特意绕到稻香村。店门口排着长队,都是来买月饼的人。他排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买到了自来红、自来白,还额外买了两块枣泥月饼——王红梅爱吃甜的。拎着月饼走出店,又去菜市场买了五花肉、活鸡和一把青菜,才快步往家赶。
推开门时,王红梅正坐在书桌前画画。她穿着邢成义给她买的淡蓝色毛衣,手里握着画笔,在纸上勾勒着什么。听见开门声,她抬头一笑,眼睛亮得像星星:“你回来啦?快看看我画的月亮。”
邢成义走过去,凑到画前一看——纸上画着一轮圆圆的明月,下面是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还摆着一盘月饼,小人的脸上都带着笑。“画得真好,”他把月饼放在桌上,“给你买了自来红,还有你爱吃的枣泥月饼。”
王红梅放下画笔,拿起一块自来红,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在纸上。“好吃,”她眼睛弯成月牙,“比去年在老家吃的月饼还香。对了,我今天发工资了,买了块布料,想给你做件新棉袄,冬天穿暖和。”
邢成义心里一暖,从包里拿出买的五花肉:“明天中秋,你做梅干菜扣肉,我炖鸡汤,咱们好好过个节。”王红梅点头,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副平光镜,擦了擦镜片:“明天我们早点起,去早市买些新鲜的蔬菜,再买串灯笼挂在窗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两人就出了门。早市上格外热闹,吆喝声此起彼伏。王红梅拉着邢成义的手,在摊位间穿梭。她买了新鲜的青菜、萝卜,还买了一把香菜,说要给鸡汤提鲜;邢成义则买了串红灯笼,还有一小把桂花,打算撒在月饼盘里,添点中秋的味道。
回到家,邢成义就忙着杀鸡炖鸡汤。他把鸡处理干净,放进高压锅里,加入姜片、葱段和红枣,小火慢炖。王红梅则在旁边切五花肉,准备做梅干菜扣肉。她把五花肉切成大块,放进锅里焯水,然后捞出沥干,再放进油锅里炸至金黄,接着加入梅干菜、酱油和冰糖,小火慢炖。
厨房里很快飘起了香味,鸡汤的鲜、扣肉的香,混着月饼的甜,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邢成义靠在门框上,看着王红梅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幸福。“红梅,”他突然开口,“等明年中秋,我们就把爸妈接来bJ,一起过中秋。”
王红梅停下手里的活,笑着点头:“好啊,我早就想让爸妈来bJ看看了,到时候带他们去天坛、颐和园,再吃遍bJ的小吃。”
中午时分,鸡汤和梅干菜扣肉都做好了。邢成义把鸡汤端上桌,王红梅则把扣肉盛出来,还炒了一盘青菜。桌子上摆着鸡汤、扣肉、青菜,还有一盘月饼,满满当当的。两人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虽然简单,却无比温馨。
下午,两人一起收拾屋子。邢成义把灯笼挂在窗边,王红梅则把桂花撒在月饼盘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灯笼上,映得房间里红彤彤的。王红梅拿出速写本,坐在窗边,开始画桌上的月饼和灯笼。邢成义则在旁边帮她递画笔,时不时给她递块月饼。
“成义,你看我画的好不好看?”王红梅把速写本递给邢成义,眼里满是期待。邢成义接过速写本,仔细看着,点头说:“好看,太好看了,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就给孩子讲这张画的故事,告诉孩子我们在bJ过的第一个中秋。”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邢成义把窗户打开,月亮慢慢升了起来,圆圆的,亮亮的,像个银盘挂在天上。王红梅把月饼和水果摆在窗台上,又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桌子中间。烛光摇曳,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中秋快乐,红梅。”邢成义拿起一块自来红,递给王红梅。王红梅接过月饼,咬了一口,笑着说:“中秋快乐,成义。”
两人坐在窗边,一边吃月饼,一边赏月。王红梅靠在邢成义怀里,小声说:“成义,你看这月亮,跟老家的月亮一样圆。记得小时候,每到中秋,爸妈就会带着我和弟弟在院子里赏月,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爸爸会给我们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是啊,”邢成义点头,“我小时候,妈妈也会做月饼,虽然没有bJ的月饼好吃,但那是家的味道。等明年,我们就把爸妈接来,让他们也尝尝bJ的月饼,看看bJ的月亮。”
王红梅嗯了一声,从包里拿出那副平光镜,戴上后对着月亮看了看,笑着说:“戴上眼镜看月亮,好像更清楚了。”邢成义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你啊,走到哪儿都带着这副眼镜。”
“那当然,这是你给我买的,我得好好戴着,”王红梅靠在邢成义肩膀上,“等以后我们老了,我还戴着这副眼镜,跟你一起赏月,一起回忆我们在bJ的日子。”
邢成义握紧她的手,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虽然他们现在的日子很平凡,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每一天都是幸福的。这个中秋,虽然没有家人陪伴,但有王红梅在,有她做的饭菜,有她画的画,有那副普通却温暖的平光镜,就足够了。
月亮越升越高,洒下淡淡的清辉。两人坐在窗边,一起吃着月饼,一起赏着月,一起聊着未来的打算。王红梅说:“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开一家小餐馆,名字叫‘成义红梅餐馆’,我当老板娘,你当大厨,我们的餐馆里要摆上我画的画,还要挂着这副灯笼,让每个来吃饭的人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好啊,”邢成义点头,“我还要在餐馆里摆上一张大桌子,中秋节的时候,让爸妈、朋友都来吃饭,一起赏月,一起过中秋。”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美好。邢成义知道,这个中秋,会成为他们记忆中最珍贵的片段,永远留在他们的心里,温暖着他们的未来。
夜深了,王红梅靠在邢成义怀里渐渐睡着了。邢成义轻轻把她抱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他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想着:以后的每一个中秋,都要和王红梅一起过,一起赏月,一起吃月饼,一起规划未来。他们的爱情,就像这圆圆的月亮,虽然平凡,却持久而温暖,会一直陪伴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烟火里的朝暮(别绪篇·续)
后半夜,胡同里的灯渐渐暗了,只剩窗台上那盏红灯笼还亮着。王红梅翻来覆去睡不着,身旁的邢成义呼吸很轻,却总在她翻身时,悄悄往她这边挪挪,伸手护住她的肩——这是他惯有的动作,怕她夜里踢被子。
她借着灯笼的光,看着邢成义的侧脸。他的眉骨不高,却透着股踏实劲儿,下巴上冒出些胡茬,是昨天没来得及刮的。她想起上次他加班到半夜,回来时胡茬更长,却还笑着从怀里掏出个凉了的烤红薯,说“路过摊儿上买的,想着你爱吃”。那红薯凉得硌牙,她却吃得眼眶发烫。
天刚蒙蒙亮,王红梅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书桌前,翻开速写本的新一页,开始画胡同口的那棵老槐树。她画得很慢,笔尖在纸上蹭出沙沙的响,像在数着剩下的日子。
“咋不多睡会儿?”身后传来邢成义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王红梅回头,看见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没睡醒的孩子。“睡不着,”她笑了笑,把速写本递过去,“你看,我画的老槐树。”
邢成义接过本子,指尖摩挲着画纸:“画得真好,比上次画的天坛还像。”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她,“红梅,我……我昨天跟莫师傅说了,他说要是你想回家,他能帮我攒点工钱,我送你回去。”
王红梅手里的笔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她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下:“我不想你为了我,跟莫师傅开口。再说,我……我还没想好。”
“没事,”邢成义把她的手攥紧,“你慢慢想,不管你选啥,我都陪着你。要是你想回家,我就送你到车站,等过年了,我就去看你;要是你想留下,咱们就接着在这儿过,等攒够了钱,就租个大点的房子,把叔叔阿姨接来看看。”
这话像股暖流,淌进王红梅心里。她靠在邢成义肩上,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天,胡同里传来早点摊的吆喝声,卖豆浆的三轮车叮铃铃地响,这些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声音,此刻却觉得格外珍贵。
接下来的几天,王红梅还是照常去金沙食府,却比平时更用心。她帮张姐整理收银台,把账本记得清清楚楚;去后厨时,会主动帮邢成义递调料,看着他炒锅里的菜上下翻腾,油烟裹着香味飘过来,她就站在旁边,偷偷把这些画面画在速写本上。
莫师傅看在眼里,这天午休时,把邢成义叫到身边,塞给他一个布包:“这里面是我攒的一点钱,你拿着。要是红梅想回家,你就送她回去,路上也能宽裕点。”
邢成义推辞着,莫师傅却板起脸:“拿着!我看你们俩,就像看到我年轻的时候,不容易。这点钱不算啥,等以后你们日子好了,再还我也不迟。”
邢成义接过布包,心里沉甸甸的。他走到前厅,看见王红梅正帮张姐包桂花糕,手指沾着面粉,却笑得很认真。张姐看见他,笑着喊:“成义,快来尝尝我新做的桂花糕,红梅说你爱吃甜的。”
王红梅抬头,看见邢成义手里的布包,眼神顿了顿。邢成义走过去,把布包递给她:“这是莫师傅给的,说……说让你回家路上用。”
王红梅捏着布包,指尖传来布料的粗糙感,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想起张姐每次偷偷给她留的糖,想起莫师傅教邢成义做鲍鱼炖山药时的耐心,想起胡同里卖糖葫芦的大爷总给她多裹一层糖,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善意,像金沙食府的烟火,暖得让她舍不得离开。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王红梅收拾行李时,把邢成义给她买的平光镜、画满了速写的本子、他织的毛衣、她缝的围裙,都一一叠好,放进包里。邢成义在旁边帮她收拾,却总在递东西时,偷偷抹一下眼睛。
去车站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路过卖糖葫芦的小摊,邢成义停下,买了一串,塞到她手里:“路上吃,甜。”
王红梅捏着糖葫芦,糖霜沾在指尖,甜得发苦。她看着邢成义,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直到车站门口,她才慢慢开口:“成义,我……我会回来的。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好,我就回来找你,找张姐,找莫师傅,找咱们的红灯笼。”
邢成义点头,声音带着颤:“我等你。我会把咱们的小屋收拾好,灯笼我会一直挂着,等你回来。莫师傅说,他还等着教我做冰糖雪梨羹,到时候你回来,就能喝到了。”
火车开动时,王红梅趴在窗户上,看着邢成义站在站台上,手里还攥着她忘带的布袋子——里面装着那副平光镜。他跟着火车跑了几步,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王红梅掏出速写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戴着平光镜,一个举着糖葫芦。她拿起笔,在旁边添了一盏红灯笼,又在下面写了一行字:“等我回来,一起吃葱油饼。”
火车越开越远,窗外的风景渐渐变了模样,可王红梅心里,却始终装着金沙食府的烟火,装着十平米小屋里的温暖,装着那个总把好吃的留给她、会在雨天蹚水回来的人。她知道,不管走多远,总有一盏红灯笼,在胡同里等着她,总有一个人,在烟火里盼着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