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朝暮(归期篇·合)
邢成义凌晨五点就醒了,伸手往旁边摸了摸,被褥凉得发硬——这是王红梅走后,他第无数次摸空。窗外的天还没亮,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早点摊推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慢悠悠飘进来。
他坐起身,摸出枕边的手机,点开和王红梅的聊天框,置顶的对话框里,还停留在昨晚她发的“爸妈今天包了饺子,我给你拍了照片”,照片里的饺子胖乎乎的,沾着面粉,像极了她第一次学包饺子时捏的“小元宝”。他指尖戳了戳屏幕,又想起她走那天,在车站塞给他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画着的红灯笼,还在抽屉里压着。
起身下床时,脚踢到了床底的纸箱——里面装着王红梅没带走的画具,铅笔还削得尖尖的,颜料管上沾着点干涸的红色,是上次画灯笼时蹭的。他蹲下来翻了翻,翻出张皱巴巴的纸,是她算错的账本,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戴着平光镜,举着糖葫芦,一看就是画的他。邢成义捏着纸笑了笑,眼眶却有点发潮。
洗漱完往金沙食府走,路过胡同口的老槐树,他下意识放慢脚步——以前王红梅总在这儿等他下班,手里攥着块糖,见他过来就踮着脚往他嘴里塞。如今树底下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落叶在风里打旋。他摸了摸口袋,想掏颗糖,却想起糖早就被他分给胡同里的小孩了,上次王红梅说“甜的能让人开心”,他便记在了心里。
后厨里,莫师傅已经在熬汤了,砂锅咕嘟冒泡,香气漫了满屋子。“成义来了?”莫师傅回头看他,“今早熬了萝卜排骨汤,你多喝点,看你这阵子瘦的。”邢成义点点头,接过莫师傅递来的搪瓷碗,汤里的萝卜炖得软烂,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以前王红梅来后厨帮忙,总会在汤里多加半勺盐,说“你口味重,得多放点才香”。
一上午的活儿忙得脚不沾地,颠勺时手腕的膏药又硌得慌,他想起王红梅以前总帮他换膏药,指尖轻轻按揉着贴膏药的地方,说“这样能舒服点”。如今没人帮他换了,膏药贴得歪歪扭扭,忙起来蹭到锅沿,撕开时扯得皮肤生疼。
午休时,张姐塞给他块桂花糕:“刚蒸的,你尝尝,跟红梅上次帮我包的是不是一个味儿?”邢成义咬了口,甜得发糯,可嘴里却空荡荡的——以前王红梅总抢他手里的桂花糕,说“少吃点甜的,牙会疼”,却又偷偷把自己的那块塞给他。他把剩下的桂花糕包好,放进兜里,想着晚上回去给胡同里的大爷送过去——上次大爷给王红梅多裹了层糖霜的糖葫芦,她还念叨了好久。
下午收工早,邢成义没直接回住处,揣着兜里的桂花糕,沿着胡同慢慢走。路过卖糖葫芦的小摊,大爷笑着喊他:“小伙子,买串糖葫芦?你对象上次说我这糖霜裹得厚,今儿我再给你多裹点!”邢成义愣了愣,笑着摆手:“不了大爷,她回家了,等她回来我再买。”大爷哦了一声,又说:“那你替我给她带个话,我等着她回来吃呢!”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以前和王红梅常去的菜市场,摊位还是那些摊位,卖菜的大妈还在吆喝,可他却没了以前的劲头——以前他总拉着王红梅的手,问她“晚上想吃啥?”,她会踮着脚看摊位上的青菜,说“想吃你炒的青菜面”。如今他一个人站在摊位前,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最后空着手走了出来。
回到十平米的小屋,推开门,迎面就是那盏红灯笼,挂在窗台上,落了点灰。他走过去擦了擦,灯笼的红光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屋里还是老样子,王红梅的速写本放在书桌上,她缝的围裙挂在门后,就连她上次忘带的平光镜,也还放在枕头边。可屋子却空得厉害,没有她翻速写本的沙沙声,没有她笑起来的叽叽喳喳,就连空气都比以前冷了。
他坐在床边,掏出兜里的桂花糕,咬了口,甜得发苦。掏出手机给王红梅发消息:“今天莫师傅熬了萝卜排骨汤,没你放的盐香;张姐蒸了桂花糕,我给你留了块,等你回来吃;胡同口的大爷问你啥时候回去,说要给你多裹层糖霜。”
消息发出去,他就抱着手机等,等了半个钟头,手机才震了震——是王红梅发来的视频,背景里传来母亲的笑声,她手里拿着个刚包好的饺子,笑着说:“成义,你看我包的饺子,比上次好看多了!我妈说等过年,教我包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到时候回去包给你吃。”
邢成义看着屏幕里的她,眼眶一下子红了,却笑着说:“好啊,我等着。对了,我今天路过菜市场,没敢买青菜,怕炒不出你爱吃的味儿,等你回来教我。”
挂了视频,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他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开王红梅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的红灯笼旁,又多了行小字:“等过年,一起贴春联。”他掏出笔,在旁边添了个举着葱油饼的小人,又在下面写:“等你回来,天天给你做。”
夜深了,胡同里的灯渐渐暗了,只剩窗台上的红灯笼还亮着。邢成义躺在床上,摸着旁边凉冰冰的被褥,想起以前王红梅总踢被子,他夜里总醒,帮她掖好被角。如今没人踢被子了,他却总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全是她的笑脸,还有两个人一起在胡同里走的模样——她攥着他的手,他兜里揣着给她买的糖葫芦,红灯笼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暖得像春天。
他终于明白,不是bJ太大太孤单,是他早就习惯了两个人的烟火——习惯了她在身边叽叽喳喳,习惯了她帮他换膏药,习惯了夜里帮她掖被角。那些以前觉得平常的日子,如今都成了藏在心底的牵挂,像胡同里的红灯笼,亮在夜里,也亮在他盼着她回来的日子里。
烟火里的朝暮(闯荡篇·启)
深秋的晚风裹着胡同口的烤串香,吹得邢成义额前的碎发晃了晃。他攥着冰镇啤酒罐,指节被罐身的寒气浸得发白,眼前的烤架上,羊肉串滋滋冒油,孜然和辣椒面的香味混着烟火气,飘得老远。
“来,成义,再整一串!”向佳乐把刚烤好的腰子往他碗里塞,油汁滴在一次性餐盒上,溅出小小的油花。盛安也举着啤酒罐凑过来:“刚莫师傅还跟我夸你,说你那道葱烧海参快赶上他的手艺了,咋还皱着眉?”
邢成义咬了口腰子,烫得直哈气,却没尝出往常的香。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魏丹利、康龙娟,还有正帮他剥花生的李可儿,喉结滚了滚,终于开口:“我……我跟莫师傅提辞职了。”
这话一出口,喧闹的桌瞬间静了。向佳乐手里的烤串“啪”地掉在餐盒里:“你疯了?金沙食府多稳当,莫师傅又待见你,你走了去哪?”盛安也皱起眉:“成义,你再想想,外面的馆子哪有这儿自在?”
李可儿剥花生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是因为红梅姐不在,你觉得孤单吗?”她记得以前,邢成义总在休息时拉着王红梅来后厨,王红梅帮着递调料,他颠勺时都带着笑,如今那灶台旁,只剩他一个人的影子。
邢成义摇了摇头,灌了口啤酒,泡沫沾在嘴角:“不是孤单,是想出去闯闯。总在一个地方待着,手艺就僵了,我想看看别的馆子的做法,多学几手——以后红梅回来,我也能给她做更多好吃的;以后咱们想攒钱开小馆子,也有底气。”
魏丹利放下手里的烤馒头,推了推眼镜:“我支持你。成义你手艺好,就是太实诚,出去见见世面,说不定能更出息。金沙食府是好,但终究不是你的终点站。”康龙娟也点头:“是啊,我觉得成义哥说得对,趁年轻多闯闯,总没错。”
“可……”向佳乐还想劝,却被盛安拉了拉胳膊。盛安叹了口气:“罢了,你决定了就好。咱兄弟仨,不管你去哪,有事吱一声,随叫随到。”他举起啤酒罐:“来,为了成义的闯荡路,干一个!”
“干!”几人纷纷举罐,啤酒碰撞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李可儿把剥好的花生推到邢成义面前,眼眶有点红:“成义哥,你出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常跟我们联系。红梅姐那边,我会帮你瞒着,等她回来,给她个惊喜。”
邢成义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暖得发涨。他想起刚来时,自己啥也不会,是莫师傅手把手教他颠勺,是向佳乐和盛安帮他扛行李,是魏丹利帮他算错的账本,是康龙娟总在他加班时留碗热汤,是李可儿陪着王红梅在胡同里散步——这些日子,像金沙食府的烟火,早把他和这群人缠在了一起。
“我会的,”他声音有点哑,“莫师傅那边,我也跟他说了,他劝我留下,说这儿永远有我的位置,但我还是想试试。等我混出样儿来,就回来请你们吃大餐!”
那天晚上,几人喝到后半夜。向佳乐抱着烤串签子哭,说舍不得他走;盛安拍着他的肩,重复着“有事吱一声”;魏丹利帮着收拾空罐,嘴里念叨着“外面注意安全”;康龙娟给每人买了杯热豆浆,说“解解酒”;李可儿攥着他的胳膊,说“记得给红梅姐带礼物”。
送女生回楼下时,李可儿站在单元门口,忽然喊住他:“成义哥,这个给你!”她递来个布包,里面是王红梅上次落下的针线盒,“红梅姐说过,你总把围裙蹭破,这个你带着,破了自己缝缝。”
邢成义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的顶针,心里猛地一酸。他点头:“谢谢可儿,我会好好收着。”
兄弟三人往宿舍走,互相搀扶着,脚步虚浮。向佳乐嘴里还在嘟囔:“你可别忘了我们,以后开馆子,得叫上咱兄弟……”盛安打了个酒嗝:“放心,成义不是那样的人……”
邢成义靠在两人肩上,看着头顶的路灯,晕晕乎乎的。他想起莫师傅早上塞给他的钱,说“出去万一没钱了,先用着”;想起张姐偷偷给他装的桂花糕,说“路上饿了吃”;想起胡同里卖糖葫芦的大爷,说“等你回来,给你留最好的串”。
夜风里,好像还飘着金沙食府的油烟香,飘着王红梅笑起来的声音。他忽然觉得,这次离开不是结束,是为了更好的回来——回来给莫师傅敬杯酒,回来跟兄弟仨接着吃烧烤,回来给王红梅做她爱吃的葱油饼,回来守着那盏红灯笼,过热热闹闹的日子。
到了宿舍门口,三人互相推搡着进去。邢成义躺在床上,摸出手机,给王红梅发了条消息:“红梅,我辞职了,想出去学更多手艺,等你回来,我给你做满汉全席。”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放在枕边,又摸出李可儿给的针线盒,里面的顶针还闪着光。他想起王红梅以前帮他缝围裙时,总把顶针套在食指上,眯着眼睛穿针,阳光洒在她脸上,暖得像今天的烤串。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见了王红梅的笑声,听见了烤串滋滋的声响,听见了兄弟仨的吆喝声。他嘴角带着笑,渐渐睡熟——梦里,他和王红梅站在新的小馆子里,红灯笼挂在门口,向佳乐他们坐在桌前,喊着“成义,快上葱油饼!”
烟火里的朝暮(闯荡篇·习)
邢成义攥着地址,在雨后的巷子里找了半天才看见“粤香楼”的木招牌。推门进去时,后厨正飘着浓郁的鲍汁香,掌勺师傅颠勺的脆响混着蒸汽,比金沙食府的烟火气更显热闹。
“是来应聘的小邢吧?”主厨陈师傅擦了擦手,指着灶台旁的空位,“听说你会做燕鲍翅,先露一手?”邢成义放下帆布包,撸起袖子,从包里掏出莫师傅给的老汤配方——那是莫师傅连夜写的,说“鲍汁熬底是关键”。
他蹲在灶前,按配方慢火熬鲍汁,姜片、葱段下锅的瞬间,香气就漫了开来。陈师傅站在旁边看,见他熬汁时不停用勺子搅底,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看来是个踏实人,熬鲍汁最忌急火,你倒懂行。”
往后的日子,邢成义成了粤香楼后厨最忙的人。天不亮就来准备食材,泡发海参、挑鲍鱼的沙线,手指被海水泡得发皱也没喊累;中午帮着上灶炒菜,粤菜讲究“鲜”,他便跟着陈师傅学调酱汁,生抽、蚝油的比例记了满满一本子;晚上收工后,还留在后厨琢磨,把金沙食府的炒法和粤菜的清淡结合,试着做“葱油蒸鲈鱼”,自己尝了又改,直到满意才肯回住处。
住处是个单间,比之前的十平米小屋还小,窗台上没挂红灯笼,夜里只有路灯的光透进来。他睡前总习惯翻王红梅的速写本,翻到画着两人牵手的那页,就掏出手机发消息:“今天学了鲍汁捞饭,等你回来,我先给你做个迷你版尝尝;陈师傅说我调的酱汁有粤味了,就是还差点火候。”
王红梅的回复总带着烟火气:“我今天帮妈腌了腊鱼,等过年带给你;爸说你爱吃糖糕,我让他多做些,冻在冰箱里,等我回去给你煎。”偶尔视频,她会举着刚包好的饺子,笑着说“你看我包的,比上次又好看了”,邢成义就举着刚炒好的菜,让她看“这是新学的菜心炒香菇”。
粤香楼的师傅们都喜欢这个实诚的北方小伙。陈师傅常把他叫到身边,教他做“佛跳墙”的秘诀:“选材要鲜,煨制要足,就像过日子,得慢慢来才香。”帮厨的阿明总给他带早茶点心:“这虾饺你尝尝,广州的特色,等你学会了,做给对象吃。”
这天,邢成义刚把熬好的鲍汁盛进砂锅,陈师傅拍了拍他的肩:“今晚有桌贵宾,点了燕鲍翅,你上。”邢成义心里一紧,却还是点头:“好。”他系上王红梅缝的围裙,握着炒勺的手稳了稳——围裙上的针脚有点歪,是王红梅第一次学缝补时做的,却比任何围裙都让他踏实。
当他把淋着鲍汁的鱼翅端上桌时,客人尝了一口,笑着点头:“这鲍汁熬得够味,小伙子手艺不错。”邢成义站在旁边,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金沙食府做葱油饼,王红梅站在旁边,眼睛亮闪闪地说“好吃”,心里暖得发涨。
收工后,他掏出手机给王红梅发消息,还拍了张鲍汁的照片:“今天独立做了燕鲍翅,客人夸了!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全套的,再配上个小份葱油饼,中西结合!”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王红梅就回了视频。屏幕里,她正帮母亲挂灯笼,手里拿着个小红灯笼,笑着说:“成义,你看!妈买了新灯笼,说等过年挂,我觉得没有咱们胡同里的亮,等我回去,咱们还挂那盏旧的好不好?”
邢成义看着屏幕里的小红灯笼,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点头:“好,都听你的。那盏灯笼我擦得干干净净,就等你回来挂。”
挂了视频,他坐在床边,翻开笔记本,在“学会的粤菜”清单上又添了一项——燕鲍翅。旁边还画了个小灯笼,像极了胡同里那盏。他想起陈师傅说的“过日子得慢慢来”,忽然觉得,不管是学手艺,还是等王红梅回来,都值得慢慢熬,就像那锅鲍汁,熬得越久,越香。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笔记本上。邢成义把笔记本放进包里,又摸出针线盒里的顶针——这是王红梅常用的,他一直带在身边。他想着,等学会了所有粤菜,就回去找她,找向佳乐他们,开个小馆子,门口挂着红灯笼,里面既有粤味的鲜,也有北方的暖,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像金沙食府的烟火,也像粤香楼的鲍汁,暖得让人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