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一直延伸在小院不远之处后,便再也无法向前。
车夫抖了抖缰绳,为难地回头:“前面......”
十八看了一眼前方,转头对车厢里的洛曦宁说道:“小姐,前面过不去了。”
过不去了?
洛曦宁颇有些意外。
香儿为她跳开帘子,风雪扑面而来。
洛曦宁眯眼看向前方,随后愕然。
原本小院周围只有阿乌勒一家人,粮仓之一也建在附近。
这粮仓不光是变大了,数量也变多了,四座新粮仓并排矗立。
原本阿乌勒的帐篷旁多了些帐篷。
其中有两顶是洛曦宁所熟悉的,那是蛮族族长及亚尔的帐篷。
“他们怎么会在此?”洛曦宁心里有些疑惑。
见她们马车停下,帐篷里出来了几人。
当先的亚尔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来,看见洛曦宁的瞬间,眸子亮得惊人。
“宁宁!”
他还未来得及上前,几名孩童瞬间围了上来。
“宁宁姐姐。”
“宁宁姐姐您回来啦!”
七八个蛮族孩子一股脑地跑到马车旁,有男有女,鼻尖冻得通红。
最小的孩子阿古拉踮着脚去够洛曦宁的斗篷边,急哄哄道:“姐姐,抱!”
洛曦宁忙弯腰,把小家伙拎起来。
阿古拉顺势环住她脖颈,冰凉的小脸贴在她脸上,“咯咯”直笑。
“这么冷的天,怎么都在外头?”洛曦宁心疼地拢紧他的羊皮小袄。
“这些风雪可拦不住我们蛮族男儿!”一个半大男孩挺起胸脯,故意把“男儿”二字咬得极重。
“宁宁姐姐,我们蛮族男儿才不会怕冷,我们就是在雪地里长大的。”
旁边的小女孩布和撅嘴:“那我呢?我也天天出来!”
“对对,还有布和姐姐,她比巴图还凶!”
孩子们哄笑成一团,笑声清脆,像一串银铃滚过雪地。
亚尔站在外围,想上前又被小孩儿们拦住,只得无奈地笑。
洛曦宁抬眼,与他目光一触,她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宁宁,你们可算是回来啦!”
小院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湘湄披着一件青灰色斗篷,立在门槛处。
鬓边别着一支银簪,被雪光映得发亮。
笑着招手道:“听着这些孩子的笑声,就知道应该是你们回来了。”
“娘!”
洛曦宁将阿古拉放下,提着裙角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沈湘湄,这又是好几天没有见过了,怪想念的。
“娘,我好想你!”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撒娇。
沈湘湄被她撞得微微后仰,却笑得眼角弯起,抬手替她拍落斗篷上的雪。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看他们都要笑话你了。”
话虽如此,她却将女儿抱得更紧。
“三婶。”
马车里,洛映葭在丫鬟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沈湘湄忙松开洛曦宁,叮嘱道:“慢些,地上滑。”
洛映葭站稳,来到沈湘湄跟前,端端正正行了个万福。
沈湘湄托住她手肘,笑道:“哎,快起来。一路上可还舒坦?”
“娘,我跟你说,”洛曦宁一脸兴奋,凑到沈湘湄耳边,低语了一句。
“什么?这是好事呀!”沈湘湄得知洛映葭怀孕后,一脸高兴。
“老洛,老洛,别劈柴了,”她笑着朝小院走去,“快去抓那只最肥的花母鸡,慢火炖上两个时辰,再切几片老山参,给葭儿好好补下身子。”
“三婶,真的不用麻烦......”洛映葭哭笑不得,想要阻止,可沈湘湄步子迈得太快,转眼就到了小院门口。
“什么不用,什么麻烦!”沈湘湄闻言,回头佯装瞪了她一眼,“眼下正是要紧时候,你若不吃,我可不依。”
洛曦宁扶着洛映葭,慢慢往院里走。
身后,孩子们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院内,沈湘湄系上围裙,正挽着袖子从鸡笼里捉鸡。
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咯咯乱叫,鸡毛乱飞。
沈湘湄一边捉鸡,一边朝灶房喊:“老洛,再烧一壶热水,要滚开的!”
炊烟升起,混着寒意,袅袅直上。
风雪被拦在了小院外,屋内炭火噼啪响着,铁锅里鸡汤“咕噜咕噜”翻着油花。
沈湘湄用长勺撇去浮沫,顺手撒了一把枸杞。
朝着外面喊道:“可以开饭啦!”
“好嘞。”
长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除了热气腾腾、营养丰富的鸡汤外,还有蛮族送来奶香四溢的酥酪、烤得焦黄滴油的肋排等食物。
孩子们围在桌边,鼻尖上都全是汗珠,眼睛却黏在桌子上的肉不放。
亚尔最后一个进门,怀里抱着一只铜壶。
“成墨大哥,来喝这个,”亚尔将铜壶往萧成墨面前一放,“这是我阿爸的珍藏,用了好些珍贵的药材,泡了整整两年。”
“亚尔兄弟,好意心领了,只是......”萧成墨微微侧身,有些为难“我这伤暂时还碰不得酒水。”
“嗨,没事儿,我这可是药酒,受伤也能喝的。”
洛映葭也是一脸担心,她怕萧成墨不忍拒绝,托着伤体喝酒。
“亚尔哥哥,”洛曦宁端着一盘刚刚切好的蜜瓜过来,她换了一身短袄,领口一圈柔软的毛衬得她脸颊更小,眼眸更亮。
她笑着解释道,“今儿还是别喝这药酒了,成墨哥哥正在服的那药里有一味川芎,活血行气的力道极强。你这药酒想来也有雪莲这些名贵药材,万一加重的药效,这才刚长好的经脉又得重新接了。”
她声音不大,却条理分明。
“哦,那行吧!那这酒我就先收着,等你伤好了,咱们再痛饮一番。”亚尔也并不是非要喝这酒,便收了起来。
见他将酒收回,萧成墨颇有些遗憾,这药酒他以前喝过,泡过药材的酒劲儿十足,可比外面那些酒楼里掺水的酒水好太多了。
沈湘湄端来最后一盘酥酪,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再香的酒也得等等。先喝汤,凉了可就没药效了。”
她给萧成墨盛了一碗,汤色乳白,浮着几颗枸杞。
萧成墨双手接过,指尖碰到碗沿的烫意,却觉得一路暖到心里。
洛映葭悄悄把汤勺往他那边推了推,轻声道:“先吹吹,别烫着。”
屋外,雪花无声落下。
屋内,汤热瓜甜,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