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斜照,书院新漆的朱门半掩。
洛曦宁立在石阶上,披风被风掀起一角。
她抬手,将沉甸甸的银匣递到哑姑面前。
“办学不收束修是你们的仁心,可先生要聘请,孩子们要吃穿,哪一样离得开银子?”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写信。我让粮队每月十五把新米送来,断不会让一个孩子缺了吃穿。”
哑姑双手微颤,低垂着头,“小姐……”她声音哽咽,“我和若恒,到底还是负了您。”
洛曦宁笑着摇头,伸手替她把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如今你要记住,你活着,才能牵制住他……”
哑姑美眸含着泪,轻声说道:“小姐,我明白的。”
犹豫片刻后,她最终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小姐,多谢您!”
要不是洛曦宁,她可能还被蒙在鼓里,直到她萧家彻底灭亡,她那时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洛曦宁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等这边书院步上正轨后,就带他回沙漠小院吧。大姐姐和成墨哥哥都在那儿,想必你也不想错过我小侄的成长吧!”
“至于他,”她微微叹口气,“他满腔仇恨,只有你用柔情和孩子的笑颜来慢慢化解才行。”
洛映葭如今肚子大了,越发不爱动弹。
或许哑姑他们回去陪着她,他们能够更快乐些。
哑姑破涕为笑,点头,声音轻却十分坚定:“好,我会带他回去。小姐放心,我会让他学会……放下。”
告别哑姑后,洛曦宁的车队继续朝着祁国京都方向行进。
“小姐,哑姑他们不跟上吗?”
海棠有些疑惑,见书院已经招收好了学子,还以为她们会一起。
洛曦宁歪着头,疑惑看着她,“怎么,你想和他们一起吗?”
海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只是看见哑姑眼角还挂着泪,如此不快乐的话,还不如跟我们回家呢!”
“回家?”
洛曦宁颇有些意外的挑眉,看向海棠,“你觉得蛮州是你的家?”
海棠一脸诧异,“小姐,你胡说什么呢?对海棠来说,有您的地方才是家呀!”
“呵呵呵。”她的这句话逗笑了洛曦宁。
香儿正捧着一包桂花糕,闻言立刻撅嘴:“马屁精!”
“嘿,你这臭丫头,居然敢说我是马屁精。”海棠恼羞成怒,伸手去挠她腰窝。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香儿笑着躲到洛曦宁身后,糕屑撒满衣襟。
洛曦宁笑着摇头,捏起一块碎糕塞进海棠嘴里:“甜吗?”
海棠鼓着腮帮子点头,眼里亮晶晶的。
马车辘辘响起,驶过书院。
哑姑站在石阶上,久久未动。
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她才转身,却见沈成渊倚在不远处的树下,受伤的手上包扎着纱布。
“你怎么出来了?”她快步走向他。
“你别哭了,我瞧见心疼。”沈成渊伸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哑姑依偎在他怀里说道:“等书院不步入正轨后,我们就回沙漠小院吧!我想看着葭儿的孩子出生......”
“好!”
远处,在马车上再也看不见书院的踪影。
海棠趴在窗边,突然回头:“小姐,你为什么不把哑姑带在身边,你明明......最舍不得分离?”
洛曦宁伸手接过香儿递来的糕点,轻轻笑道:“此刻的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而且,有些路得他们自己走才行。”
沙漠的风会磨平棱角,孩子的笑会融化冰霜。
“我若强行插手,反倒成了新的枷锁。”她顿了顿,望向书院的方向,“况且,我也希望他们有个好结局。”
马车行驶了五日,总算是到达了祁国京都,这里的天气没有蛮州干燥,也没有孟城那般潮湿,搭配上春光倒是极为适宜居住。
“小姐,我们到了。”
车队在城北柳巷深处,一处偏僻的宅院外停下。
香儿好奇地掀开车帘,先是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随即“哇”的一声探出半个身子。
“小姐,咱们真的到啦!”
香儿嗓音脆生生的,拎起裙角蹦下车,绣花鞋尖沾了湿土也顾不得,一蹦一蹦地往前跑去。
海棠随后跳下,伸手欲扶洛曦宁,却被洛曦宁笑着挡开。
“我又不是纸糊的。”
她抬眼打量宅门,重新被粉刷了一遍的灰墙,上面爬满了常春藤,藤蔓深处还留着去年未摘尽的花。
此处也不知道荒凉了多久,原本该蹲守门前的两尊石狮不知去了何处,空留两处方形的印子,覆着苔痕。
“小姐,我叩门了哦?”香儿已经蹦跶到门前,去抓那铜环。铜环冰凉,叩在门板上却发出温吞的“咚咚”声。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后,正是换下了蛮族服饰,穿着亚麻短袍,露出结实手臂的亚尔。
见到洛曦宁,亚尔跨出门槛,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却也带着几分疑惑:“宁宁,你们脚程怎么慢了这么多,可曾遇到了麻烦?”
“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亚尔哥哥此处是?”
“哦,这儿是我蛮族往常行商之时,结识的一位祁国富商,找他买下的一座院子,只是许久未曾住人,有些荒废。”
亚尔见洛曦宁神情倦怠,侧身让路:“先进来吧,院子早收拾好了,你们一路风尘,先歇歇脚。”
他伸手欲扶洛曦宁,指尖尚未触及,忽有一道灰影横插进来。
十八抱着剑,面无表情地挡在两人之间,声音平淡:“小姐,小雕在马车顶棚上闷了几日,可否先让它下来透风?”
洛曦宁一愣。
她抬眼,正对上十八的目光,那双眼眸沉静、克制,却带着无声的审视。
而审视的尽头,正是亚尔悬在半空的手。
亚尔挑眉,收回手,笑意却是不减:“是我疏忽,竟忘了你们还带着这位祖宗。”
他退半步,让出通道,神情坦荡,像是并未察觉十八的针对。
洛曦宁心中微哂,却未点破,只道:“放它下来吧,别吓着周围人。”
十八点头,抬臂一振,小雕长唳一声,掠上院墙,翅影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