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签下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足以载入清河县，甚至整个省历史的，神话！
……
消息，是瞒不住的。
当沃尔福集团的首席法务官，亲自拿着合同，去广交会组委会进行备案公证的时候。
整个广交会，彻底引爆！
“什么？！那个清河县的罐头厂，跟美国沃尔福签了三千万美金的合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不是多说了一个‘万’字？三千美金吧？”
“是真的！组委会那边都传疯了！独家代理合同！光保证金就一千万美金！首批货款两千万！全都是预付！”
“我的上帝！他们卖的是罐头还是金条啊！一个县城的小破厂，怎么可能拿到这种逆天合同？！”
“逆天？何止是逆天！我听说，合同条款，全是那个罐头厂提的！零售价定在99美金一罐！沃尔福那边，连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嘶——”
整个展馆，到处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之前还在嘲笑，还在看戏的厂商，此刻全都傻了！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鄙夷，到震惊，到错愕，最后，变成了深深的，无力的嫉妒和恐惧！
尤其是青石村食品厂隔壁的几个展位。
那个“羊城自行车厂”的销售科长，刚刚还在为自己签下了一笔五十万美金的订单而沾沾自喜，跟周围的人吹嘘了半天。
现在，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自己的那点成绩，在人家三千万美金的巨额合同面前，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那个“明珠电视机厂”的厂长，更是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假的……肯定是假的……这不科学……”
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凭什么？
他们这些省里数一数二的大厂，国营企业，论技术，论规模，论资历，哪一点不比那个县城小厂强一百倍？
他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陪吃陪喝，赔尽了笑脸，才从那些外商手里，抠出来几十万美金的订单。
而人家，什么都没干，就摆了一瓶罐头，第一天就收摊走人，结果，却拿下了这次广交会最大，最不可思议的一笔订单！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降维打击！
是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来自更高维度的，无情的碾压！
而此刻，那个之前对张耀爱答不理，后来又谄媚讨好的省外贸厅眼镜青年，正疯了一样，在整个广州城里，寻找着张耀的踪迹。
当他终于在一家广州最豪华的粤菜馆“陶陶居”的包厢里，找到张耀的时候。
张耀，正带着他那十个“放了假”的工人，还有刚刚签完合同，依旧处在梦游状态的赵铁军和王队长，吃着大餐。
桌子上，摆满了他们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精致的粤式菜肴。
烤乳猪，白切鸡，龙虾伊面……
那十个年轻工人，一个个既兴奋又拘谨，拿着筷子，都不知道该先夹哪一个。
“都愣着干什么？吃啊！”张耀笑着给每个人都夹了一筷子菜，“今天，大家都是功臣！敞开了吃！吃完，我带你们去逛南方大厦！看上什么，买什么！”
“张厂长万岁！”
“张厂长万岁！”
工人们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彻底甩开了那份拘谨和不安，一个个眼睛放光，挥舞着筷子，如同饿狼扑食，开始风卷残云。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阔气的场面，今天必须吃回本！
包厢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包厢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包厢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刚刚夹起一块烤乳猪的工人，手一抖，肉“啪嗒”掉回了盘子里。
门口，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衬衫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都歪了。
正是那个省外贸厅的眼镜青年！
他扶着门框，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安坐在主位上的张耀，那神情，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终于看见了一片绿洲！
“张……张厂长！”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根本顾不上桌上的山珍海味，也顾不上其他人惊愕的表情，一把扑到桌前，双手撑着桌面，激动得浑身发抖。
“我的张大厂长！我亲爹！可算……可算找到您了！”
眼镜青年语无伦次，一张脸因为激动和剧烈跑动而涨成了猪肝色。
“三千万！三千万美金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破了音，带着一丝癫狂的崇拜。
“您……您知道您干了什么吗？您这不是签了个合同，您是把我们省外贸的天给捅了个窟窿啊！省里……整个省里现在都炸了锅了！”
张耀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有事吗？”
“有事！有大事！”眼镜青年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双手递了上来，“省里！省里的大领导，听说了您的事情，高度重视！这是省政府下发的嘉奖令！还有，还有十万块钱的奖金！”
“另外，领导指示，您这个项目，要作为我们省今年最大的外贸成果，上报国家！领导还说，想……想亲自见您一面，听您汇报一下工作！”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讨好。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了。
这已经是一条，即将一飞冲天的，真龙！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紧紧抱住这条大腿！只要能在这份泼天功劳里，分到一星半点，他未来的前途，就一片光明！
然而，张耀连那份嘉奖令都没接。
他只是夹起一块烧鹅，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嘉奖令，我心领了。奖金，我们厂不缺这十万块，你带回去，给省厅的同志们发福利吧。”
“至于见领导……”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目光，终于落在了眼镜青年的脸上。
“我现在很忙，没时间。”
“我要陪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