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王大牛那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怆与疯狂的怒吼,响在场每一个知意卫新兵的心上!
他们怕吗?
怕!
当那被烈火烧得不成人形的敌人发出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和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的味道疯狂地钻进他们的鼻腔之时,他们怕得浑身发抖,怕得连手中的钢刀都快要握不住!
可他们能退吗?
不能!
他们的身后是那个给了他们新生,给了他们尊严,更给了他们一个家的少女!
“他娘的!!”
一个年仅十七岁,平日里最胆小的被同伴们戏称为狗蛋的年轻新兵,看着身旁一个兄弟被一个从火海之中侥幸冲出来的斥候,用那淬毒的匕首狠狠地划开了手臂!
他那张本还充满了恐惧的稚嫩的脸,瞬间被原始的疯狂的,血性的愤怒取代!
“我跟你拼了!!”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疯狂咆哮!
他竟是忘了周叔教给他们的所有阵法与配合!
他只是用最笨也最原始的法子,将手中那把沉重的钢刀狠狠地向着那个伤害了他兄弟的敌人劈了过去!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那名本还不可一世的斥候精英瞪大了他的眼睛。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竟能爆发出如此骇人的力量!
他那双本还充满了杀机的眼睛,瞬间便被恐惧所填满。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那柄从自己胸口透体而出的,还在滴着滚烫鲜血的冰冷的刀尖。
“你……”
他想说什么,可他的嘴里却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色的血沫!
“咚。”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而那名叫狗蛋的少年,在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杀戮之后,他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将晚上吃下去的所有酒肉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毫无章法可言的乱战!
知意卫的新兵们没有经验,没有配合。
他们有的只是一股子被逼到了绝境之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的血勇!
他们用最笨拙的姿态挥舞着手中那并不熟悉的钢刀!
他们用自己的肩膀去挡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劈砍!
他们用自己的胸膛去迎那淬了剧毒的闪烁着幽绿色寒芒的匕首!
他们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一炷香后。
当最后一个还在火海之中负隅顽抗的斥候也被王大牛一刀枭首之后。
这场充满了血与火的惨烈夜袭,终于落下了帷幕。
整个宿营地早已化作了一片焦黑的人间炼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杂了血腥与皮肉焦糊的独特味道。
幸存的知意卫新兵们一个个瘫倒在地。
他们浑身浴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看着自己那沾满了滚烫鲜血的双手,看着自己那早已卷了刃的钢刀,看着周围那些前一刻还活生生的,此刻却早已变得冰冷僵硬的敌人的尸体。
他们的脸上没有半分胜利者的喜悦。
只有一种在亲手扼杀了数十条生命之后巨大的空洞与茫然。
“都给老子站起来!”
周叔那沙哑的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哭什么?!吐什么?!这就怕了?!”
“我告诉你们!”他指着眼前这片惨烈的人间炼狱,那声音又冷又硬!
“这就是战场!”
“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你们死!”
“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这股味道!”
“这是你们从一个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的第一课!!”
“周叔。”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那火光的阴影之中缓缓地传了过来。
只见苏知意在一众四海通护卫的簇拥下,正神情平静地缓缓走来。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眼前这片由她而起的惨烈战场。
她看着那些虽然一个个狼狈不堪,但眼神之中却渐渐褪去了恐惧,多了一份属于男人的坚毅与血性的新兵们。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不忍,只有平静。
“伤亡如何?”她看着周叔淡淡地问道。
“回东家。”周叔对着她重重地抱了抱拳,脸上浮现出一抹悲怆,“敌军斥候五十人,三十七人当场毙命。十三人重伤被俘,无一逃脱。”
“我方……”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沙哑,“阵亡两人,重伤五人。”
这个数字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
苏知意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地走上前。
她走到那两个为了守护这个营地,而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冰冷的土地之上的年轻的护卫面前。
她缓缓地蹲下了身,她伸出手用自己那干净的袖口,轻轻地为他们擦去了脸上早已凝固的血污。
“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记住他们的脸。”
“他们是我知意卫第一批,为我们这个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英雄!”
“我们不是屠夫。”她的声音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我们是守护者。”
“我们杀,是为了不被杀。”
“是为了保护我们身后那千千万万的家人!”
她缓缓地站起身。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几个护卫死死地按在地上,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斥候队长的身上。
“妖女!!”那斥候队长看着她,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咆哮,“你得意什么?!我们死了,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太子殿下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太子?”
苏知意看着他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讥讽。
“你以为你死了,他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吗?”
“你不过是他用来试探我的一颗棋子。”
“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她对着周叔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周叔。”
“把咱们牺牲的两位兄弟的遗体,还有这十三个活口都给我好生打扮一下。”
“东家?!”周叔闻言一愣。
“江东家。”苏知意又转过身看着那个同样被她这番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江澈。
“天亮之后。”
“我们便敲锣打鼓。”
“抬着他们去县衙!”
“什么?!”江澈的瞳孔猛地一缩,“你这是……?”
“他李牧不是喜欢送礼吗?”苏知意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我苏知意一向讲究礼尚往来。”
“我就把这份沾满了血的大礼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守备军都尉私自调兵,夜袭平民,还损兵折将!”
“这个罪名他担不担得起!”
“他背后的太子殿下又肯不肯为他担!!”
当天深夜,一封由福临楼的信鸽带来的加密信件,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上京城靖王府的书房之内。
墨渊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看着上面那寥寥数语和只有他们二人能看懂的暗号。
那张一向冰冷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玩味的笑意。
“王爷?”见状,一旁的谋士徐庶有些好奇地问道。
“呵呵。”墨渊将纸条放在烛火之上烧成了灰烬。他端起茶杯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悠然道。
“徐先生,传令下去。”
“让御史台的王大人备好弹劾太子的奏章。”
“再让史官备好笔墨。”
“明日云州淮城要上演一出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