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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西山农庄那被烈火焚烧过的断壁残垣,与那十几名知意卫兄弟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都一并笼罩在一片沉默之中。

“姐姐,”苏明理看着那份由周叔亲自审问出来的关于那伙山匪的口供,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凝重与杀机,“和我们预料的一样,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匪。他们装备精良,进退有据,所用的兵刃皆是军中制式。若非周叔和兄弟们拼死抵抗,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血淋淋的后果却已然不言而喻。

“是南宫彦。”苏知意缓缓地为一名受伤的护卫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她那双本该是悬壶济世的纤细手指,此刻却沾染着挥之不去的血腥。

“他输了文斗,便要与我们来武的了。”她的声音平静而又冰冷,“他这是在警告我们。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底线?”周叔那张冰山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嗜血的寒芒,“东家,您下令吧。给我三个晚上,属下保证让那京郊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山头,都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喘气的活物!”

“周叔,”苏知意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匹夫之勇解决不了问题。”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她缓缓地站起身,看着那些虽然个个带伤,眼神里却依旧充满了不屈与战意的知意卫,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深深的忧虑。

“他们有忠心,有血性。但他们终究不是真正的兵。”

“我们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剑。”她顿了顿,那声音充满了决绝,“一个真正懂兵法,知战阵的将才。”

“姐姐是说……”

“江大哥,”苏知意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的江澈,“又要劳烦你了。”

“我需要你动用四海通所有的情报网络。”

“为我寻一个人。”

三日后,一份由江澈亲自送来的盖着最高等级火漆的密报被送到了苏知意的案头。

密报之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

“萧北辰……前北境苍狼大营,总兵副将……”

“京郊,卧龙山,草庐。”

卧龙山,山如其名。

山势险峻,林木森然,寻常的樵夫都不敢轻易踏足。

当苏知意领着周叔,仅二人牵着一匹驮着两坛知意仙酿和一盒上等伤药的瘦马,终于在那崎岖的山路之上找到了那座传说中的草庐之时。

已是,日落西山。

草庐,很简陋。

几间茅草屋,一片菜畦,一方篱笆院。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身形高大背影却显得有些萧索落寞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在那片小小的菜地里沉默地锄着地。

他便是萧北辰。

那个曾经在北境令无数敌寇闻风丧胆的苍狼,如今却像是一头被拔掉了所有爪牙的雄狮收敛了所有的锋芒,与这片寂静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晚辈苏知意,”苏知意对着那个仿佛没有听到他们声音的背影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听闻前辈曾于北境身先士卒,护国有功。晚辈心生敬仰,特备薄礼,前来拜会。”

那男人锄地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饱经风霜,棱角分明,一道狰狞的刀疤从他的左边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那双本该是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此刻却如同两潭早已沉寂了千年的古井看不到半分波澜。

他看着苏知意,那眼神平静而又充满了一种早已看透了世间所有肮脏的讥讽。

“护国女侯,”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这卧龙山山高路远,不值得侯爷您亲自前来。”

“有事便说吧。”

“晚辈想请将军,”苏知意的声音充满了真诚,“出山。”

“出山?”

萧北辰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去哪儿?”他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回那座充满了虚伪与肮脏的京城?还是去那早已是将忠良视作了弃子的朝堂?”

“女侯大人,”他的声音陡然变冷,“你我不是同路人。”

“请回吧。”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一眼缓缓地转过身,竟是准备继续锄他那片永远也锄不完的地。

“将军误会了。”

苏知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知意不为朝堂,不为皇权。”

她缓缓地走上前去,将那两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知意仙酿与那盒足以让任何武将都为之疯狂的续骨生肌膏轻轻地放在了那方简陋石桌之上。

“知意只为守护家园。”

她看着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孤傲的背影,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复杂的笑意。

“叨扰将军了。”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对着那个背影再次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随即,便领着周叔转身,向着那来时的山路缓缓走去。

仿佛她今日前来真的就只是为了送一份微不足道的薄礼。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那茂密的山林之中。

萧北辰才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锄头。

他缓缓地走到那石桌之前,看着那两坛早已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知意仙酿,那双本已是心如死灰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复杂。

他缓缓地伸出了那只布满了厚茧的、粗糙的却又无比沉稳的手。

他没有去碰那酒。

他的目光却是被那酒坛之下一本不知是被谁无意之中遗落了的线装书册给死死地吸引住了!

书册的封皮很普通,只用最是寻常的牛皮纸包裹着。

上面用一种清秀却又充满了力量的笔迹写着八个让他那颗早已沉寂了多年的将星之心猛地一颤的大字!

“兵—农—一—体!”

“以—战—养—战!”

他颤抖着手缓缓地翻开了那本看似平平无奇的书册。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第一页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关于军屯一体化管理、立体化防御工事构建以及特种作战小组的构想之时。

他那双本已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瞬间便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从那最是基础的如何利用水凝石构建足以抵御骑兵冲锋的拒马沟渠。

到那最是精妙的如何利用三段式射击与游击战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再到那最是宏大的,如何将这万亩封地打造成一个战时为兵,闲时为农,既能自给自足,又能对外输出强大兵源的……

战争机器!

“这……这……这怎么可能?!”

他看着那书册之上,那一个个充满了无穷智慧与力量的文字,那只握着书册的手,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分明就是一套逻辑严密,环环相扣,足以改变整个天下战争格局的……

无上兵法啊!!!

三日后。

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知意卫那热火朝天的训练场之外。

他看着那些虽然个个身形剽悍,眼神之中也充满了不屈的战意,但那一招一式却依旧是破绽百出的知意卫。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看到了那些由苏知意亲手设计的,让他们闻所未闻的梅花桩、独木桥以及那模拟巷战的沙盘推演。

他那双本还充满了不屑的眸子里,渐渐地浮现出了一抹深深的震撼!

他看到了周叔正用一种最是严酷也最是有效的方式,将那忠诚与服从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进了每一个士兵的骨子里。

他看到了秦墨涵正领着一群同样是眼神里充满了光亮的半大孩子,在那刚刚才建好的随营学堂之内教授着他们如何识字,如何计算那最基础的抛物线与风速。

他更看到了那个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一品护国女侯,此刻,竟是亲自挽着裤腿与那些最普通的农妇一同站在那片刚刚才开垦出来的试验田里,为她们讲解着什么叫轮作什么叫堆肥。

那一刻他那颗早已被朝堂的肮脏给彻底冰封了的心融化了。

他缓缓地摘下了头顶的斗笠。

他缓缓地走上前去。

他走到那个身上还沾着几点泥污的少女面前。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对着她缓缓地单膝跪地!

他那沙哑的却又充满了一种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力量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训练场!

“末将萧北辰!”

“愿为女侯大人!”

“效死命!!”

萧北辰的加入如同一只真正的猛虎闯入了一群虽然充满了血性却依旧是有些稚嫩的羊群之中!

他成为了知意卫真正的总教头!

而他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周叔之前所有的训练计划都彻底推翻!

“一群只会埋头苦练的绵羊!”

他看着眼前这五十名早已被他操练得连站都快站不稳的知意卫,那声音如同最冷的冰,“永远也成不了能咬死恶狼的雄狮!”

“真正的兵,”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刮过,“是用血喂出来的!”

他缓缓地转过身,将一张早已备好的京郊地形图狠狠地插在了那演武场的中央!

他指着那地图之上一个被标记为血红色的山头!

那山头名为黑风寨。

乃是盘踞在京郊多年,连官府都束手无策的一伙最是凶悍的悍匪!

也是那夜偷袭了西山农庄的真正元凶!

“明日,卯时。”

萧北辰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

“我们去踏平这座山。”

“或者,”

他看着眼前这五十个眼神之中早已被他点燃了熊熊战意的年轻士兵。

那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嗜血的微笑。

“让这座山,”

“成为我们所有人的……”

“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