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泥人的一瞬间,婉棠心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手心不禁有了许多汗水。
婉棠心头巨震,血液几乎逆流,但面上却强自镇定,步履如常地走了过去。
她语气带着几分娇嗔,仿佛只是抱怨情郎的突然造访。
“皇上来了也不提前知会臣妾一声,倒让臣妾怠慢了,该早早回来候着您的。”
她虽在回宫的马车里匆匆换过了宫装,但脚上那双沾着许府后院泥土湿气的鞋子,却未来得及更换。
楚云峥的视线状似无意地在她鞋尖上一掠而过。
他抬起手,指尖正捏着那只粗糙的泥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皇后今日给了朕这个小东西,说让朕拿来给棠棠瞧瞧,你自会明白其中的玄机。”
他微微转动泥人,目光落在其上,带着几分探究与玩味。
“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实在普通得很,瞧不出什么特别。”
“棠棠可能看出什么门道?”
婉棠心中警铃大作,背后渗出冷汗,面上却故作轻松。
伸出手去,笑道:“竟有此事?让臣妾瞧瞧……”
然而,她的指尖还未触碰到那泥人,手腕便被楚云峥猛地攥住!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与她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楚云峥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看入她眼中。
语气听不出喜怒:“棠棠的手,怎么这样凉?可这手心……却又沁了这么多汗。”
婉棠的心跳几乎漏停一拍,强笑道:“许是方才从宫门口走得急了些,乍暖还寒的天气,出了点汗又吹了风,手便凉了。”
楚云峥并未立刻松开她,反而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湿冷的掌心,眼神深邃难测。
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眼底也适时地涌起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担忧:“棠棠,朕说过,在这宫里,朕是你唯一的依靠。”
“若你遇任何难处,无论何事,定要告诉朕。”
他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力。
“朕信你,永远信你。也定会护着你,为你做主。你……明白吗?”
这番“掏心掏肺”的承诺,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瞬间击中了婉棠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能得帝王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偏爱,几乎是后宫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奢望。
她的心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生出一丝几乎要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
然而,仅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
她抬眼,撞入楚云峥那双看似深情却暗藏审视的眼眸。
那里面有关切,有温柔,但更深处的,是一丝不容错辨的探究和帝王固有的多疑。
他在试探,用蜜糖包裹着刀刃,等她卸下所有心防。
亦或者也是有着真情流露的。
只是婉棠,敢赌吗?
可一个绝对权威和远强于自己的人赌博,就是找死。
婉棠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再抬眼时,已是满满的感动与依赖。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楚云峥的手,声音微颤:“皇上待臣妾如此,臣妾……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若真有难处,定第一个告诉皇上,求皇上庇佑。”
楚云峥凝视着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光芒。
终于缓缓松开了手,将那只泥人随意放在了桌上,仿佛它真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物件。
“棠棠明白朕的心意就好。”
【狗皇帝现在说像人话了,搞得我这个观众都有点喜欢他了。】
【狗皇帝倒是当个人了,但是皇后可不是个东西。其实什么都没有告诉皇上,就是让皇上将这个东西拿来试探棠棠。】
【皇后和皇上打了个赌,说婉棠会害怕这个东西。要是输了的一方,就要为对方做一件事情。】
【皇后这个算盘打得很好,皇上是要用萧家做事情的。关键是,萧家可不同于许家,向来都将分寸控制得很好。既让皇上忌惮,也不会威胁到皇权。】
【这么做,皇上能名正言顺要求萧家做一件事情。还能够让婉棠自乱阵脚,搞不好就开始认错了。】
【关键是,泥人根本不是婉棠母亲手中拥有的那一个,这就是一个假货。】
【皇上的眼睛里面,可容不得沙子。】
婉棠心中冷笑涟涟,那些滚动的弹幕如同冰水浇头。
瞬间熄灭了方才因帝王深情而起的些微波澜。
信任?
在这吃人的深宫,帝王心术面前,这两个字何其可笑。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从容地从楚云峥手中接过那泥人,指尖细细摩挲,仔细观察。
做工的确精巧,与她母亲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若非弹幕点破,她绝难分辨真伪。
宫中能工巧匠无数,仿制这么个小玩意儿,自是易如反掌。
她把玩片刻,眉头微蹙,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不解。
抬头望向楚云峥:“皇上,皇后娘娘此举……究竟是何意?”
“这泥人瞧着甚是普通,臣妾愚钝,实在瞧不出有何玄机?”
楚云峥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眼中也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
下意识的低语:“不应该啊!皇后言之凿凿,说你见了此物,定会神色大变,急于将其留下……”
婉棠闻言,脸上苦意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无端牵扯的无奈与委屈。
轻轻将泥人放回楚云峥手中:“留下?”
“臣妾为何要留下一个寻常泥偶?”
“皇上,臣妾该对此物感兴趣吗?”
她微微偏头,眼神清澈,倒像是真的被皇后的故弄玄虚搞糊涂了。
楚云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仿佛卸下了什么疑虑。
心情极好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感兴趣最好!棠棠,你可是又帮了朕一个大忙!”
恰在此时,乳母抱着小公主明辉过来。
小家伙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朝着皇帝手中的泥人抓去,似乎极为好奇。
楚云峥见状,心情更悦,朗笑道:“既然朕的明辉喜欢,这小玩意儿就赏给她玩儿吧!”
说着,便随手将泥人塞进了女儿手中。
又逗弄了一会儿孩子,楚云峥方才起身准备离开。
行至殿门口,他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已然收敛。
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沉沉地压向婉棠:“棠棠,”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你要记住朕今日的话。朕,就是你在这宫中最坚实的靠山。”
“无论发生何事,朕都会站在你这边,护你周全。明白吗?”
这突如其来的郑重,让婉棠心头一紧,不敢有丝毫怠慢。
立刻垂首恭顺应道:“皇上隆恩,臣妾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她语气恳切,带着受宠若惊的颤音,“得皇上如此眷顾,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分。”
楚云峥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殿门合上,婉棠缓缓直起身,看着女儿手中那个险些酿成大祸的假泥人,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萧明姝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宫门处,婉棠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
她几乎是脱力地跌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指尖仍在微微发颤。
小顺子立刻机警地屏退左右,快步上前,递上一方干净的温湿帕子。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后怕的颤音:“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刚才真是吓死奴才了,您要是再晚回来一步,奴才都想着要不要先写好遗书交代后事了……”
婉棠接过帕子,拭了拭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必惊慌,虚惊一场罢了。”
她顿了顿,想起方才殿外的动静,问道,“皇上来了,偏殿那两位贵人,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顺子忙回道:“回主子,孙贵人和柳贵人都出来恭迎圣驾了。”
“礼仪规矩半点不差,但皇上没召见,她们也就安静地退回自己屋里了,并无任何逾矩之举。”
婉棠闻言,微微蹙眉,心中掠过一丝异样:“这倒奇了。”
“后宫里的女人,见了皇上,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往前凑?她们倒沉得住气。”
小顺子想了想,揣测道:“许士年纪还小,未经世事,还不懂这些争宠的门道?”
“或是胆子小,不敢冒失?”
婉棠沉吟片刻,未置可否,转而问道:“李萍儿呢?怎么一直没见她人影?”
小顺子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萍儿一早便出去了,说有要紧事办,至今还未回来,也有小半天了。”
正说着,内间传来小公主明辉哼哼唧唧、似乎要哭闹起来的声响。
婉棠的心立刻被牵动,再也顾不得细思这些疑虑,急忙起身朝内室走去。
将所有纷杂思绪暂时抛诸脑后,柔声哄慰起孩子来。
一夜辗转,小公主明辉的啼哭声非但未止,反而愈发响亮尖锐。
那小小的脸蛋憋得通红,呼吸急促,任谁哄抱都无济于事。
婉棠的心如同被放在小火上细细煎烤,最初的耐心早已被担忧和恐惧取代。
她眼底泛着青黑,发丝微乱,一夜未眠的疲惫刻在脸上,却全然顾不得自身。
只一遍遍地将女儿抱在怀里,轻柔地拍抚,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试图安抚那莫名焦躁的小人儿。
“乖明辉,不哭了,娘亲在呢……”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小心翼翼地探过孩子滚烫的额头、脖颈、小肚子,试图找出任何不适的根源,却一无所获。
那种无法替孩子分担痛苦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哪怕是在深宫中,明辉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的所以依靠。
她不要做什么母后,只是明辉的娘亲,她健康就好。
太医被请来,仔细诊脉,最终也只能蹙眉摇头。
禀道:“回德妃娘娘,公主脉象虽有些许浮数,似是受了些惊吓,但并无实质病症迹象。”
“许是春日里孩子难免有些烦躁不安?”
奶娘也被再三询问检查,甚至换了几个乳母尝试喂奶,明辉却依旧啼哭不止。
抗拒着所有人的靠近,只偶尔在婉棠怀里能获得片刻的抽噎喘息。
婉棠抱着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女儿,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她不是没见过孩子哭闹,可从未像这次这般,来得如此凶猛又毫无缘由。
她恨不得能代孩子承受所有不适,只求怀中的小生命能停止哭泣,安稳睡去。
【这有什么找不到原因的,原因很简单,就在泥人身上。】
【萧明姝是那么好心的人吗?在棠棠身上吃了亏之后,怎么会还用那么低智商的办法。】
【泥人就是故意让皇上带来的,泥里面加了婴儿最喜欢的香味,也含着能让人精神不安的毒粉。】
【要是婉棠不发现,就会尝试一遍皇后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抱着孩子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孩子慢慢地在怀中死去。】
【要是婉棠发现了,拿着泥人去闹,皇后就会将手中的泥人拿出来,说是照着这个泥人做的。】
【结局都是一样,要么婉棠承受丧子之痛,要么揭穿老底。】
婉棠听见弹幕的声音,狠狠咬牙,暗骂一声好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