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姝所有的动作骤然停滞,狂怒的眼神死死盯在那个裂开的泥人上。
“捡起来!”她声音急切。
白薇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从碎片中拾起那裂开的泥人。
泥胚的裂缝中,隐约可见内里是中空的。
“娘娘这里面有东西。”白薇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
萧明姝一把夺过泥人,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双手用力沿着那裂缝一掰!
“咔嚓”一声脆响,泥人彻底碎裂成两半。
一张卷得极细的泛黄纸条,从空洞的腹腔中,掉在萧明姝的掌心。
她手指颤抖着,几乎是屏住呼吸,迅速将那张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极小却清晰的字迹,墨色已有些陈旧。
当看清那行字的内容时,萧明姝先是猛地瞪大双眼。
随即,一种极度扭曲、混合着狂喜与怨毒的笑容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连串尖厉而得意的笑声。
白薇被吓得不知所措,怯怯地问:“娘娘,您笑什么?”
萧明姝笑得几乎喘不上气,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指着地上那堆泥人碎片,声音因激动而扭曲:“本宫是笑有些人!笑王静仪那个蠢货!”
“拿着这个泥人十几年,日夜琢磨,只当是婉棠那贱人的什么重要信物。”
“竟从未想要砸开看看。”
“这真正的秘密,这足以将她打入万丈深渊的东西,就一直藏在它的肚子里!”
“哈哈!真是天助本宫!”
白薇闻言,也是又惊又喜,忙道:“王静仪当年怕是只觉得此物对德妃意义非凡,所以才那般小心珍藏。”
“恐怕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其中关窍。”
“婉棠啊婉棠。”萧明姝止住笑,眼神变得无比阴冷,“你这些年,装出一副无依无靠、清白无辜的孤女模样,到底在隐藏什么?!”
她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狰狞:“这一下,本宫看你还怎么装!”
“还拿什么跟本宫斗!”
白薇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娘娘,王静仪当年确实说过,这泥人似乎是德妃生母留下的遗物。”
萧明姝眼中闪过极致恶毒的光,“是啊,一个叛国逆贼的后代。”
“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就是死罪!”
“本宫看这次,皇上还如何护着你!”
【哎呀,这可就不好了。泥人怎么能摔碎了?秘藏不住了。】
【还不如当初被王静仪拿到这个秘密,她最多拿捏一下许承渊,现在流落在皇后手中,别拿捏的就是婉棠了。】
【哎,泥人里面藏着婉棠娘亲的身世。当初晏王也是下手慢了一点,怎么就让王静仪将这个东西交给来了皇后,还说是婉棠生母的。】
【幸亏许研川的身世还是一个秘密,毕竟所有人都还认定,许研川再不受宠,那也是王静仪的儿子。】
婉棠今日心情是不错的。
今日,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也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讽刺萧明姝。
婉棠前脚刚踏入长乐宫院门,脑海中的声音,震得她神魂俱颤!
双腿瞬间一软,她几乎要瘫倒在地,
急忙伸手扶住身旁桃花树,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
“德妃娘娘!”
正在树下踮脚摘桃花的苏贵人见状,吓得丢了手中的小篮子。
小跑着冲过来,急忙搀扶住她胳膊,眼中盛满了真实的担忧。
“您这是怎么了?”
“脸色好难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婉棠借着她手臂的力量站稳,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没事,就是忽然有些头晕,许是吹了风。”
她目光落在苏贵人那张不谙世事、写满关切的小脸上。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苏贵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树上的桃花,小声道:“我哥哥他最喜欢喝桃花酿了。”
“我想着趁春天悄悄收集一些花瓣,等酿好了给他一个惊喜。”
婉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满树在月色下灼灼其华的桃花,眼睛骤然一阵酸涩刺痛。
这一刻,她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们可以如此正大光明地维系兄妹情深,可以如此简单直接地表达关心与爱意。
而自己呢?
万幸如今萧明姝只知道那泥人与她生母有关,还不知道许砚川与她的真实关系!
只要不知道这一点,祖父的旧案就暂时牵扯不到砚川身上。
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她勉强对苏贵人笑了笑,语气格外温柔:“你有这份心是好的。”
“只是这些繁琐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心意到了,你哥哥自然会明白的。”
苏贵人开心地点点头:“嗯!谢谢德妃娘娘关心,我知道了。”
婉棠又安抚了她两句,这才借着她的力,慢慢站直身子,微笑着转身,一步步走向正殿。
然而,就在她的身影彻底没入正殿大门,脸上那强撑的平静与温柔瞬间冰消瓦解。
她猛地一把抓住紧跟其后的小顺子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小顺子吃痛,却不敢吭声,只惊骇地看着自家主子。
婉棠眼中再无半分柔弱,只剩下淬毒般的杀意与决绝。
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血腥气:“许承渊不能再留了。”
小顺子急忙去办,不敢大意。
这一夜,对婉棠而言,格外的漫长难熬。
萧明姝手握那样致命的把柄,却按兵不动,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比直接的刀剑相加更令人窒息。
皇后越是沉默,婉棠心中的不安便越是滋长。
她深知,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找到能让皇后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发难的东西。
而在此之前你,只能忍耐。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次日,婉棠强打起精神,抱着女儿明辉在御花园中看似悠闲地赏花。
阳光明媚,花香馥郁,她却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扫过园中小径。
果然,没等多久,便见白薇领着两个小宫女,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
如今的她,面对婉棠再无半分往日的谨慎与伪装。
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幸灾乐祸。
“哟,这不是德妃娘娘吗?”白薇声音尖刻,带着浓浓的讥讽,“如今这风口浪尖的,娘娘还有如此闲情逸致抱着公主出来赏花?”
“也不怕树大招风,被风吹得连根拔起,摔个粉身碎骨?”
婉棠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淡然,甚至懒得抬眼瞧她,只专注地逗弄着怀里的女儿。
白薇见她这副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再说什么难听的。
婉棠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侧头轻声问旁边的小顺子:“小顺子,贵妃姐姐不是说今日也要来赏花吗?”
“派人去请了没有?怎么还没到?”
小顺子立刻躬身,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白薇听清:“回娘娘,已经派人去景仁宫请了,想必惠贵妃娘娘即刻便到。”
一听到“惠贵妃”三个字,白薇脸上那嚣张的气焰顿时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忌惮。
她强撑着冷笑一声:“德妃娘娘如今还真是交友广泛,攀上的高枝儿不少啊!”
她顿了顿,又找回几分底气,硬邦邦地甩下一句:“只可惜,这后宫终究是皇后娘娘最大!”
“任谁也比不了!”
说完,像是生怕真撞上惠贵妃,她狠狠瞪了婉棠一眼。
一扭身,带着宫女快步走了,那背影都透着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
小顺子看着白薇远去的方向,皱眉低声道:“主子,今日这白薇格外嚣张,您怎么就纵着她如此?”
婉棠望着怀里咿呀学语的女儿,苦涩地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疲惫:“无妨。”
“她说什么,根本不重要。”
她抬起头,目光投向坤宁宫的方向,语气凝重地叮嘱小顺子:
“传话下去,这段时间,凡是咱们长乐宫的人,在皇后娘娘那边的人跟前,万事忍字为先。”
景仁宫。
几个低位嫔妃正聚在一处低声说话。
见婉棠宫里的太监又来了,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的丽嫔。
丽嫔自然也看见了,她下意识地理了理鬓发,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与矜持。
对着那太监的方向,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回去禀报德妃娘娘,本宫今日实在不得空,二皇子身子有些不适,离不得人,还请娘娘见谅。”
她话音刚落,宁答应便从偏殿蹦蹦跳跳地出来。
听见这话,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扬起小脸,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奚落:“丽嫔娘娘,您想多了吧?”
“德妃姐姐宫里的人,是来请我姐姐惠贵妃的,又不是来请您的。”
“您在这儿推拒个什么劲儿呀?”
丽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得手足无措。
宁答应看都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欢快地引着那太监就往正殿去了。
待宁答应身影消失,那几个原本噤若寒蝉的贵人才敢悄悄围到丽嫔身边。
七嘴八舌地替她抱不平,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酸意:
“丽嫔姐姐,您何苦如此忍让她?”
“平日里我们见了宁答应,那是没办法,不得不小心着点。”
“可您好歹是嫔位,还抚养着二皇子,对她一个答应何必如此谦卑?”
“就是啊,她也太嚣张了!”
丽嫔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奈与苦涩。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们几人能听见:“谁让人家,是惠贵妃心尖尖上的亲妹妹呢?”
她环视一圈,见众人脸上仍有不忿。
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德妃娘娘那般得宠,不过是让宁答应办了点儿小事。”
“惠贵妃知道后,硬是让德妃娘娘都吃了不小的苦头。”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最要紧的是,皇上知道了,非但没怪罪惠贵妃,当夜反而还去了景仁宫。”
“这里头的意味,你们还不明白吗?”
这番话说完,围着的几个贵人脸色都白了,方才那点不平之气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所取代。
她们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骇然。
是啊,连圣宠正浓、手段厉害的德妃娘娘都在惠贵妃姐妹面前讨不到好。
她们这些连德妃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小角色,还敢有什么不满?
而此刻正殿里面也出来惠贵妃得了冷笑:“她让本宫去本宫就去?”
“本宫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