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满舟是不会管的,索性关韵芝知道,方卿眠脾气好,所以替整个行政部,寻求方卿眠的庇护,毕竟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哪个女人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花边新闻。
上次方卿眠和楚映梨争吵,有一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楚映梨张扬跋扈,碍着她方卿眠的面子了。所以关韵芝打定主意,方卿眠一定会同意跟她联手除了楚映梨。
结果她失算了。
关韵芝没想到,方卿眠根本就没把楚映梨放在心上,她要的,是能与陆正堂平起平坐的权利。这一票玩得太大,关韵芝不敢赌,她又不是疯子,这就好比,你只是想借两百块钱,结果对面跟你说,我们去抢银行吧。
“可还有一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方卿眠转了话题“关主管在陆氏多少年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为何这么多年,只是一个主管?究竟是你自己不想升,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关韵芝苦笑:“我平庸,在陆氏人才辈出,别人胜过我百倍,自然是别人先升。”
“那就是上面有人压着了。”方卿眠说道“半年,行政部经理。”
“半年?”关韵芝皱眉,行政部经理做到这个位置,用了十一年,当了两年年的管培生,又在分公司外派四年,回来陆氏做了主管两年,兢兢业业,没犯过一点错,才熬到这个位置。
“我跟你明牌,我现在手不能伸那么长,但只要你有本事能让行政部的经理的位置空出来,这个位置,我保证是你的。”
“可是按规矩,我不够......”
方卿眠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顿了顿,说到“不过怎么选,还是要看关主管了,毕竟现在行政部的经理护短,口碑也好,从前也没让你们受过罪,他要是一只当着经理,自然也是好的。”
“半年,这个位置,我保证他空出来。”关韵芝抬头,眼神灼灼。
“太久了,我没耐心,两个月。”方卿眠下了死命令。
“但是请陆太太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方卿眠举杯,歪头:“那是当然,韵芝姐。”
一句韵芝姐,喊得关韵芝一愣。
方卿眠走后,她久久不能回神。
最开始,她并没有动摇,因为她只是想着借200块,可现在,她动摇了,就像是对面承诺你,如果你这次跟我抢银行成功了,银行里的钱,全部给你。
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人会不动心。
关韵芝看人从来没有走眼过,不管是从前在学校或是现在在公司,但是现在,她承认她看走眼了,方卿眠看上去,根本不是表面这样的良善简单,或许从一开始,她全陆满舟给前台遵守制度的小姑娘加薪开始,就已经算计好了后面的每一步。
良善,温柔,这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而楚映梨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亦功不可没。
关韵芝怎么会不懂呢,刚刚,她谈《左传》,拿自己比庄公,楚映梨比共叔段,姜氏比陆满舟。
三人皆罪,她没有独善其身。
可是只有楚映梨走到今天这一步,关韵芝才会求她,一旦关韵芝求她,那她便能彻彻底底的将关韵芝攥在手心。
她不得不承认,方卿眠总能一针见血地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关韵芝在陆氏九年了四年前升了主管,陆氏的内部人员过于稳定,所以晋升不止是熬时间,还要看贡献。
行政部没有油水,现如今的经理是一步一步的熬上来,只要经理压着,关韵芝没有任何晋升的可能,如今,她已经三十多了,按照退休年限,如果这两年再不升,熬到退休,顶天了就是个副经理,没有出头之日。
方卿眠的出现,无疑是给了她希望,女性在职场中的困境,本身就很难,关韵芝偷偷结了婚,不敢生孩子,因为她知道,一旦生了孩子,一半的时间休假,很快就会有人顶替她,家庭,事业不能兼顾,她选择了事业,跟丈夫的感情也淡了很多,还有婆婆,一碗一碗的汤药,催她生孩子,休假回家。
她不能接受!
她从小在学校就是佼佼者,事事争先,二十六岁时,父母以死相逼,逼她结婚生子,那年她事业刚起步,蒸蒸日上,春风得意,她不理解,不明白,难道从小自己走出的一条路,不管有多优秀,都必须要用孩子和婚姻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母亲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市场的“优质男”,国企,月薪稳定,她匆匆结婚,没了下文。
桌不下,关韵芝的手放在大腿上,紧紧握住,骨节发白。
不!这不是她要的生活!不是她要的未来!
她已经倦怠,已经几乎被折磨的放弃了,前途渺茫,家庭步步紧逼,她快要喘不过气,索性想着,不如放弃,生儿育女,庸庸碌碌的,就这样慢慢的走完一辈子,反正人固有一死。
可惜,方卿眠出现了,从深渊中拉了她一把。
她看到了光,照进深渊的光,让她想到了初出校园,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方卿眠走出餐厅,夕日欲颓,沉鳞竞跃,风刮得很大,渐有山雨欲来之势。
夏筠之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陆满舟在查你。”
“我知道。”方卿眠回答。
“要阻止么?”他问。
“不必,让他查。”方卿眠说道“之前在湘市的痕迹,我已经抹得干干净净。查得越深,误导性越大。我废那么大劲从港城找来敲打栾朗,陆满舟只会觉得他查的方向是对的,所以我才有那么大的反应。”
电话那端,夏筠之沉默良久,开了口,说道:“陆满舟,在陆氏集团这么多年,稳坐高台,跟陆正堂斗法,他不是这么简单好糊弄的,你.......”
“走到这一步,没有退路了,”方卿眠打断他的话“若是我现在放弃,前功尽弃,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皆成梦幻泡影。”
夏筠之沉默良久,说道:“做你自己想做的,我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那头的电话挂了,方卿眠触在屏幕的指尖略微泛白,看着外面树木被风刮得沙沙作响,她一瞬恍惚,自己仿佛虽是也会被这一切吞噬掉,卷入这场风里,消失。
她回了松月公馆,按照她之前和陆满舟约定的,最近一个月,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最近一段时间风声鹤唳,都得回家。
方卿眠回到松月公馆的时候,陆满舟已经到家了,保姆在厨房做完饭,她跟方卿眠说,陆满舟在书房休息,保姆欲言又止,看了看方卿眠,还是开了口:“陆总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大约是楚映梨。
方卿眠想。
二楼的书房房门紧闭,方卿眠止步,屏气凝神,里面传来轻微的调笑的声音,楚映梨么......
她伸手,准备推开书房的门,可在那一刻,她的手却僵住了,算了,她转身,没必要。
保姆做了六菜一汤,陆满舟没有下来,方卿眠怄气,冷着他,保姆夹在中间,只能自己上去敲门,询问陆满舟是否下来吃饭。
楚映梨推开门,挑着眉对保姆说,不必了,陆总在外面吃过了。
保姆没辙,下楼,原话回了方卿眠。
甚至不用保姆特意传话,楚映梨的声音够大,挑衅似的故意让方卿眠听到,声音千娇百媚,别说男人了,放清关听到,都觉得腿软了。
方卿眠倒也不计较,自己坐在桌子前吃饭,一口一口,保姆看着她平静的差距不出任何问题,她反而越是担心,将女人带回家,跟妻子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女人还能无动于衷,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她不爱他,第二种......
这女人真的太能忍了。
保姆摸不清楚方卿眠属于哪一种。
书房内,楚映梨坐在贵妃榻上,季诚站在陆满舟身边。
“陆总,夏筠之从前的未婚妻找到了。”季诚递上了几张照片,在英国伯明翰的街头,女人带着一顶草帽,穿着罗意威的连衣裙,背着罗意威的包,端着一杯橙汁,和几个朋友在街头玩。
照片的背面写着她的名字:明枳
“需要把她带回来吗?”季诚问道。
“不需要。”陆满舟没好气地回答“她在外面好好的,你叫她,他就回来,你以为你是任意门?”
季诚尬住,没有说话。
“身份查清了吗?”
季诚点头:“是湘市的,父母是大学教授,跟夏家认识,很熟,两个人也是青梅竹马,夏家父母介绍两个人相亲,也是情理之中。”他想了想,又问道:“会不会这个名字.....”
季诚抬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楚映梨,楚映梨明白,自己碍事了,起身,笑:“满舟,我去切点水果,你们慢慢聊。”
楚映梨下楼的时候,方卿眠卧在沙发上看电视,屋子里就这样诡异的和谐,楚映梨故意挡在方卿眠前面,路过电视,挡了方卿眠一片,她想知道,方卿眠看电视,究竟是真的,还是欲盖弥彰。
毕竟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在一间房里,方卿眠再怎么大度,也不至于视若无睹。
然而楚映梨算错了。
方卿眠真就视若无睹了。
她切好水果,从厨房出来,路过方卿眠面前,顿了顿,问道:“方小姐,要尝一个吗?”
方卿眠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挑衅。
“那感情好啊。”方卿眠伸手“给我吧,谢谢,你再去切一点。”
楚映梨愣住了。
她看了看方卿眠,又看了看手里的水果,很自然地转了话题:“陆总在书房,我怕他处理文件太累了,所以切点水果,不过既然方小姐想吃,您就先吃。”
方卿眠接过水果,指了指一楼右侧的一个房门:“那里面是库房,还有茶,你帮他泡一杯,他喝雨前龙井。”
楚映梨皱眉,如果说刚刚她还能应付,现在就完全摸不出方卿眠的套路,除非她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能这样坦然直白的的面对她。
不对,不可能,陆满舟不可能让方卿眠知道的,他利用她,为了刺激方卿眠,怎么可能会自己放出去消息,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方卿眠自己猜出来了。
如果是方卿眠自己猜出来,那么她就是在试探,楚映梨定了定心神。
不能自乱阵脚,路出马脚。
“我照顾陆总的时间短,他的很多习惯,喜好,我并不熟悉,以后有不周到的,还请方小姐指点我。”楚映梨笑的得体
“谈不上指点。”方卿眠将水果放在桌子上,她起身,进了库房,在柜子上找到了一瓶酒,是桑窈窈当时送过来的白葡萄酒,她又从柜子里找出来一饼茶,递给楚映梨:“这个是雨前龙井,他书房有茶台,你上去煮就行了。”
方卿眠笑道。
随后,她径直离开,走向水吧吧台,开始调酒。
她举了举酒杯:“楚秘书,来一杯吗?”
楚映梨摇了摇头,方卿眠有些惋惜:“我调的酒还挺好喝呢。”
楚映梨心里暗骂有病,面子上依旧得体:“那是可惜,下次有机会,一定尝尝。”
方卿眠没说话,端着酒杯和果盘回了房间。
楚映梨挺无语的,回了厨房,又切了一盘水果,她有时候从某些角度来看,觉得方卿眠和陆满舟听登对的,两个神经病凑到一起,难怪感情和谐的稳定,住院都要进一个病房的程度。
书房里,季诚担忧,看了一眼陆满舟:“陆总,您为什么要带着楚秘书回家里,有些事被她听见了......”
“她不会乱说的。”陆满舟撑着下巴,房门紧闭,隔音效果好,季诚回来时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况且,带着她,外人会觉得,我在跟方卿眠掷气,不会怀疑我别有所图。”
季诚恍然大悟,楚映梨是他的挡箭牌。
“季诚,你原本,是跟着赵董的,后来赵董离世,你跟了我。”陆满舟看着他,说道“你假意被陆正堂收买安排,让你去姚江,是为了更好地帮我做事,在外面,天高皇帝远,陆正堂的手,伸不了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