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日都没有早起去点卯,姜阳困得差点没起来。
等赶到都堂时,其余几人已经在等她了。
杜知娴,杜尚书,王尚书,还有一位不常见,但姜阳认得的官员——中书令薛睿。
此人与云麾将军是堂兄弟,而云麾将军之女,便是前世打断师慎堂侄腿的那位娘子。
薛家家教严明,家风清正,二人及其亲眷同程之恒一般,皆以忠直闻名,在朝中不结党不营私,口碑两极分化,爱者爱之,恨者恨之。
因薛睿不在陈元微的名单上,姜阳看见他时,稍稍愣了一下。
似是看出姜阳的心思,对方主动解释:“先帝下口谕时,在下恰好在场。如今陛下不明情形,便强行收取公主府兵权,在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仔细想想,此事并不算机密,薛睿也并非奸佞之臣,如此,多一个人,还能多一分胜算。
姜阳拱手:“劳烦大人费心。”
薛睿也回礼:“无妨。殿下平日里一心为民,在下都看在眼里,为殿下出力,乃是在下的幸事。”
“好,时间不多,那便请各位大人讲讲,后续该如何安排。”
……
商议完毕,天已大亮。最终敲定为薛睿起草文书,其余人联名,请天子重新考量收取兵权一事。
薛睿不忘提醒姜阳:“郡主不该参与此事,一来僭越,二来,会有人非议郡主勾结朋党。今日郡主就当没来过,往后也断不可提及此事。”
姜阳应下:“好。”
“此外,我等也未必能保证此事稳妥,兴许会引得陛下震怒,使局势愈发恶劣。郡主还要另做些打算……以防万一。”
这个结果,姜阳也有想过。她点头:“多谢大人提醒。”
“无妨。既已议定,在下便该回去了……各位,告辞。”
“告辞。”
“大人慢走。”
看着薛睿离开,杜知娴才上前,同姜阳道:“昨日夜里,陛下以体谅公主为名,命公主将所辖差事悉数交付于尚书左仆射殷大人。此事,我与父亲也才刚刚得知,特来告知郡主。”
……这位殷大人,与师家交往密切。
姜阳并不意外,颔首:“我知道了,多谢。”
“好,郡主若有需要,无论何时,只管差人寻我就是,千万不必多虑。”
——朝堂之上,无论因利益勾结,还是因志趣相交,但凡结为一党,都难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见陈元微处境不妙,她身边的近臣,不比她本人松快多少。
姜阳知道杜知娴的心情,于是安抚她:“我明白,先依计划而行,姐姐也不必太过忧虑。”
“嗯,我得先走了,郡主万事小心。”
“姐姐慢走。”
……
送走杜知娴和她父亲,姜阳才独自坐下。
满室空寂,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人,孤立难安。
可她又没有太多时间消化这些无谓的情绪,只短暂地歇了一会儿,就一边差人给周有文送信,一边回府去了。
不去公廨,倒不是姜阳偷懒,是多日不见,再加上周围人对公主府的近况有所耳闻,若她出现,势必会闲言碎语不断。
不管关心还是好奇,姜阳都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她只想尽早把事情做完,再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回到府中时,李竹笙和沈佑正凑在一起商议什么。瞧见姜阳,二人一起迎了过来。
李竹笙道:“郡主,我今日前去查探,公主府附近确有耳目,但组织松散,并非来自公家。”
“……多吗?”
“多。”
“我与阿笙猜测,是小天子师出无名,才没能动用官差……”
“确实师出无名,”姜阳思索片刻,摆摆手,“无妨,这段时间不要再过去了。”
“那殿下……”
“……”
母亲会如何,姜阳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近日下给母亲的这些旨意,究竟来自于谁。
师慎?太后?还是小天子自己?
姜阳摇头:“不必担心……这几日见过落灯花吗?”
“没有。上回见他,还是在燕王殿下出事前。”
“那便罢了,燕王殿下如何?我去看看他。”
“还好,”李竹笙抢答道,“上官先生说,目前并无大碍……郡主这边请。”
“好。”
沈佑还有旁的事要忙,没有跟过来,只姜阳和李竹笙二人,一起往易青院里走去。
走到半途,冷不丁有人隔着长廊唤了姜阳一声:“郡主!”
姜阳回头,见冯姝提起裙摆,踩过草坪,跨过走廊的栏杆,朝她小跑过来。
等到了跟前,她喘着粗气再次唤道:“……郡主。”
“怎么了这是?”
冯姝深呼吸几番,语气匆匆:“我母亲病重,我要告假回乡一趟,约莫来回得一个多月。”
姜阳一愣:“病重?怎么回事?”
“听说中元节跟我父亲上山祭祖,受了风寒,回来后就一直缠绵病榻,百般医治皆无果。父亲上回进京,本打算同我说的,可担心我知道了害怕,又没开口。如今,还是我二姐姐偷偷写信告知于我……”
“这……”
听她说完,姜阳略一思忖,为难道:“太医院倒是有擅长治疗风寒的太医,可你的家乡离玉京城很远,再加上我府中如今的情况,怕是会令太医为难,未必肯答应随你前去……”
见冯姝欲言又止,她又话锋一转:“不如这样。我给你支些银子,你再去马厩挑几匹好马,用府里的车,如此,便能在路上节省些功夫。”
冯姝膝盖一弯,跪下磕头:“多谢郡主!”
“快起来。天还早,现在出发,走官道,日落前能到下个驿站。”
“好!”冯姝顺从地起身,语气郑重,“等我回来,一定当牛做马,答报郡主!”
“那倒不必,”姜阳笑笑,“我会差人给你送银子过去,先收拾行李吧,别耽搁了。”
“是!”
看着她忙不迭地离开的背影,李竹笙皱眉:“当下正在紧要关头,她却要回乡,还满口谎言,漏洞百出。哪里是母亲生病,明明是她自己……”
“阿笙,”姜阳语气平静,打断了她的话,“不可胡乱猜疑。”
“……是。”
见李竹笙依旧面色忿忿,姜阳叹气,拍了拍她的搭在剑柄上的手:“即便冯姝真的担心受牵连,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该苛责于她……随她去吧。”
李竹笙看了姜阳一眼,神色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郡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