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几乎能想到,若没有易青那条情报,那夜的青云军会遭遇何等惨剧。
一边是深夜放火炸营,甚至无需对方动手,自己人就先不战而溃了。
另一边,是跨江偷袭,根本不给任何还手的机会。
可就是那一条情报,就是那么半日的功夫,结局天壤之别。
薛将军对易青的态度改观了不少,虽不算亲近,但也没有之前那么冷漠,甚至在庆功宴上,还同他多说了几句话。
反观易青,倒是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淡的,早早就以醉酒为由,离席回屋了。
姜阳原以为,是他心情不好。可等自己回去时,才发现他确实已经睡了过去。
外屋没点灯,只有内室床边的小桌上放了盏微弱的油灯,灯光昏黄,而他蜷着身子,把自己整个人紧紧裹进棉被,似是很冷。
姜阳放轻动作脱了衣服,上床后把他拽过来,搂进自己怀里。
如此折腾下,对方自然醒了,但又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去摸她的脸:“……你醉了吗?”
“没有,只喝了一点点……你怎么了?难受?”
“……”
对方没有回答,默默收回手,缩进姜阳怀里,顾左右而言他:“……洗墨江四月解冻,河面会有好多好多亮晶晶的冰花,太阳出来时,有各种颜色的光……”
姜阳纳闷,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不烫。
她叹了口气,将他搂得更紧:“四月里,这些事也该结束了,我带你去看。”
“不去……我不去。”
“……为何?”
“……不去。”
看他将脸埋进自己怀里,一味拒绝却什么都不肯说,姜阳只能顺着他来:“那就不去……睡吧。”
“……”
对方似是听进去了,安静下来。
过了好久,姜阳都快睡着时,突然又听他唤道:“……阿阳。”
“嗯。”
因为缩在自己怀里,所以,易青的声音闷闷的:“明年春天,上清苑的海棠就要开花了。”
“嗯,一起看吧。”
“好。”
见他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姜阳还觉得有些意外。她想了想,问他:“所以,为何要种海棠?”
原也没抱什么听到答案的希望,没想到,对方居然回答了:“……幼时听父皇说,海棠是花中神仙,是顶顶好的花……他给母亲宫中种满了海棠,春日里重花叠萼,路过时,衣衫都是香的。”
他停下来,沉默一瞬,才道:“不知为何,看到你,总是会想起那满院子的海棠……”
“热闹,美丽……每每靠近,都能带走一身的香气……”
“……”
灯油已经燃尽,室内一片昏暗。易青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呼吸逐渐均匀起来。
姜阳睁着眼沉默了许久,小心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又是一夜恍惚。
……
次日起来,顶了两个黑眼圈去找众人商议出兵一事,把薛明珠笑得直锤桌子:“郡主去夜袭皇宫了么?怎得这般模样?”
薛将军起身就是一脚:“谁教你这么与郡主说话的?”
薛明珠眼疾手快,灵巧躲开,不满地反驳:“郡主都没说什么……”
“无妨无妨,”姜阳赶紧打圆场,“昨夜翻到一本兵书,甚是有趣,一时忘了时间……没事的。”
“……”
薛明珠看了姜阳一眼,又看了薛将军一眼,嘿嘿一笑,把调侃的话咽了回去。
薛将军白她一眼,转向姜阳,拱手道:“郡主,殿下可否说过,这出征一事……”
“母亲说,想听听各位将军的意见。”
薛明珠最先起身道:“依我之见,就该现在出发,直接往玉京去,打师慎个措手不及!让他知道,什么叫祸不单行!”
“荒谬!”薛将军一把把她按回椅子上,“师慎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吗?说他是黄口小儿,你还真把他当黄口小儿?”
“我可没有,”薛明珠也不服,“小孩多可爱,他哪里可以与小孩相较?”
“你!”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了,姜阳再次打圆场:“将军所言甚是,师慎确实不好对付,出兵一事,还是要细细考量。但如明珠姐姐所言,此事也不宜耽搁太久……如今师慎元气大伤,若等他恢复过来,怕更不好对付。”
“……”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坐了回去。
姜阳在室内众人中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宋成身上:“宋叔对此,可有何见解?”
焉州离宋成的家乡很近,前些时日,他拗不过心中牵挂,离军前去探亲了。
如今回来,姜阳总觉得他眉间的忧虑之色更深重了些。
……但作为晚辈,她也不好开口问,便没有问过。
正暗自出神的空挡,突然被姜阳点到,宋成一时也茫然。
他抬头看来,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依在下拙见,此事宜早不宜晚,不能给师慎喘息之机。最好在他将各地驻军调集齐备之前出兵,更为稳妥。”
姜阳想了想,问其他人:“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薛将军首先表示了认可:“宋先生此言甚是。”
薛明珠一愣,蹭地起身:“他说的和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么?为何认可他,却不认可我?”
“你这般冒冒失失的,谁敢认同你?”
“我冒失,便要否定我的见解吗?这是什么道理?”
这次,宋成帮忙打圆场道:“在下方才所言,也是参考了宝珠将军的见解……宝珠将军真知灼见,甚是在理。”
“……”
薛明珠瞥了薛将军一眼,转向宋成,拱手:“先生谬赞。”
宋成起身回礼。而后,二人一并坐了回去。
姜阳松了口气,匆匆散会:“既如此,我便先与母亲商议一番。请各位尽快整点兵力,以便接到结果时,及时出发。”
众人闻言,齐齐起身:“是。”
待他们离开,姜阳才坐下,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易青,小声问他:“昨日夜里,你喝醉了吗?”
“……不记得了。”
“……”
看姜阳面色犹豫,疫情沉默了一会,问她:“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
踌躇半天,姜阳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