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师慎耍手段,姜阳退至四下里有掩护的角落,紧紧握着那根发簪不松手。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太后来了。
她看着比以前憔悴了好多,面容萎靡,仪态也不似从前那般高高端着,似是很疲惫一般。
但瞧见姜阳时,她还是眼神一亮:“青云?”
下一瞬,看清姜阳手上的动作后,她几乎惊呼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姜阳顾不得回答太后的问题,转向师慎道:“让她带着千金换过来。”
师慎颔首,示意押着太后的护卫松手:“让她过去。”
另一人将一个盒子塞进太后手里,退回了原处。
太后原地踌躇一瞬,回头看了眼师慎,而后带着盒子走向姜阳。
在二人之间只有两三步距离时,姜阳出声:“停,把盒子打开。”
虽不明白姜阳想干什么,但看当下这般情形,太后还是照做了。
姜阳扫了一遍里面的东西,点头:“合上吧。”
太后合上,看了眼她已经在流血的脖颈,忍不住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你母亲呢?”
“时间紧,日后再说,”姜阳没有解释,径直道,“劳烦娘娘出城,帮我给燕王带一句话,好吗?”
“……”
太后脸上的神色纠结几番,答应下来:“你说。”
“和他说,先确认盒子里的药是不是真的,若是,就放一只烟花……”
姜阳顿了顿,继续道:“告诉他,烟花的颜色,就用那夜湖水的颜色……我能看得见,我等他。”
“……好。”
“多谢娘娘……快走吧。”
“……”
太后深深地看了姜阳一眼,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梅林里,姜阳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师慎:“等烟花放过,我就随你入宫。”
对方勾唇,嘲讽一笑:“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抱歉,难为你了。”
“抱歉?你但凡真觉得抱歉,就不会如此……”
说到一半,他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松缓了语气,叹息:“……罢了,就当是我欠你的。”
“……”
姜阳不置可否,倚在墙边沉默下来。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动作,她的手又酸又痛,沉的像灌了铅一般。可她丝毫不敢松懈,强行逼着自己保持警惕。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姜阳的手已经冻到没什么知觉,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时,余光里一片漆黑的天,忽地亮了起来。
她一怔,转头看去,正巧撞见一朵粉色烟花,在昏暗的夜色里炸开。
不大也不响亮,不过是传递情报用的小小烟花,可放在如今的情境中,竟那般耀眼。
姜阳看得出神,手上渐渐泄了劲。
师慎看准时机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那支发簪,远远地丢出去,而后将她打横抱起,咬牙切齿:“姜阳,你非要逼死我才罢休吗?”
“……”
脖颈处的痛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一抽一抽的,每动一下,就痛一下。
姜阳靠在他怀里,叹气:“抱歉……但是能走慢些吗?我好痛。”
“你活该,你就该痛,一直痛,痛到死,”对方嘴上狠话连篇,脚步却放轻了很多,“省得日日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那又为何要救我?让我死在这里,不好吗?”
“我为了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你敢孤身一人来见我,不就是算准了我会心软?还说什么赌局……鬼话连篇。”
“……”
姜阳怔忡片刻,忍痛摇头:“不,没有算准一说……方才,我就是在赌。”
对方瞥她一眼,声音里越发渗出了寒意:“目的都达成了,还要骗我?”
“没有骗你,”姜阳抬起颤抖的手,声音虚弱,“我原本打算直接杀了你的……我带了毒药,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在我面前。”
“……”
师慎的脚步骤然停滞,他低头看来,眉头紧蹙:“你说什么?”
姜阳笑笑,重复一遍:“我手上有毒药。”
“……”
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几分,师慎看向她抬起的手,良久才开口:“既如此,为何不用?”
他的语气里,不解和试探各半,还夹杂着些许怒意,不甘,与……期冀。
姜阳垂下酸软的手臂,摇头:“我也不知道……兴许是被你今夜的话打动了,有点舍不得让你死。”
“……胡说八道。”
“真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杀了我,你也不能活着离开……你不过是想为自己谋条生路。”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
师慎哑然,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良久才道:“不是。”
姜阳却毫不在意地笑起来:“随便问问罢了……是也没关系,像你说的,我本就与你一样虚伪。”
“一样……”
心底没由来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师慎沉默许久,才看向姜阳:“不一样……我们不一样,阿阳。你的虚伪是手段,我虚伪,是我本性如此。”
“胡说。古人都说,四十不惑……你才多大,就妄谈本性。如今这些,充其量只能算作因年少无知而犯下的错。”
“……”
对方眸光微动,没有回应。
姜阳继续道:“你现在回头,还有机会,大可不必这么早放弃自己,一条路走到黑……开城投降吧,师慎。”
“……可你了解我,我不会投降。”
“可我也不想你死。”
“你又骗我。”
“这话是真是假,我已经用行动证明过了……你还觉得我在骗你吗?”
“……”
夜色戚戚,风又硬又冷,刮过裸露在外的脸颊,生疼生疼。
满园红梅如洇开的斑斑血渍,点在昏暗的夜色中,凝成凄艳的背景。
师慎默默看了怀里的人很久,才移开目光,看向远处无边的黑暗。
“那便随你吧……去北城门。”
……
北城门外,已经围满了擐甲执锐的士卒。阴冷夜风中,弥漫着浓浓的肃杀之意。
最前面的战马上,是身披战甲的薛家父女二人,和未着分毫护具,一身墨色大氅的易青。
看着迟迟没有任何反应的城楼,薛明珠有些沉不住气:“……还等他们做什么?直接破了城门,杀进去算了。”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薛将军瞥她一眼,“冒冒失失。”
“我……”
薛明珠刚想反驳,就听得一阵沉重的轰隆声在前方响起。
抬眼看去,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