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豫的消息传回将军府时,顾玉容正听下人说着街头闲话。
听到因灾情紧迫,百姓们无心议论宋钰下狱之事后,她略有不满。
“这可不行,那小崽子好不容易有了污点,一定要闹的人尽皆知才行!姬久先生的人不够,府上便再派些人去…”
“夫人!”
一小厮匆匆闯进门。
“不好了!将军被困在了山上,情况紧急,要麟少爷带着物资前去营救百姓!”
“什么?”
顾玉容一惊。
宋子豫对此次任务很有把握,在御前信誓旦旦。
若事情办砸了,天子的雷霆之怒,将军府承担不起。
可转念一想,宋麟若能力挽狂澜,又何尝不是立功的机会?
至于物资…如今灾情严重,城中商铺尽数闭门。
她想了想道:“告诉母亲,让姬久在天黑前凑出两车救援的物资来!”
“这能行么?时间太紧迫了。”丫鬟担忧。
顾玉容压低了声音:“不管良莠,拉来便是,天黑后用布罩上,谁能看得出是什么。”
“就说是朝廷下发的东西,哪个百姓敢说不好?看出问题,也只能忍着。”
就像从前,顾家提供的军需质量不佳,不是没有兵士反应过。
后来,这些人莫名其妙消失了。
再没人敢乱说话。
雪灾事大,连元老夫人也惊动了,她发动家里的人去走关系,想法子帮助宋子豫。
因着姜绾与季家交好,她被从房中请了出来。
佛经也不必抄了,让她给季家去信。
姜绾笑着应了,当着元老夫人的面,提笔写了封信,吩咐碧螺道:“送去舅舅家。”
元老夫人亲自看过,上头写着让季家帮忙,若宋子豫被降罪,还请刑部帮忙通融云云。
并无问题。
碧螺拿着信走了。
没人知道,她袖中正揣着另一封信,那才是姜绾真正要传递的信息。
而顾玉容匆匆到了宋麟的院子里。
推开房门,屋内十分昏暗,窗扇上罩着黑帘,虽是白日,却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屋中还隐隐传来潮湿的腥气。
“娘,你怎么不敲门!”
宋麟坐在床上,见有人来,慌忙往袖子里塞着东西,不满地瞪向顾玉容。
事情紧急,顾玉容没想太多,抓着他下了床。
听完原委后,宋麟脸色有些差:“可是我这两日闭关练功,不宜出门。”
“什么武功,等你回来再练不也一样?这立功的好机会可不等人!”
顾玉容耐心劝他。
“因为从前的事,你父亲跟你生了许多气,如今点名叫你去,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宋麟犹豫不决。
顾玉容急了,咬牙道:“你还想不想当世子了?现在宋钰下狱,姜氏出不来房门,正是你出风头的好机会!”
“拜师一事上我们已经输了,不抓紧这次的机会,你还怎么跟宋钰斗?”
“他一辈子也别想斗赢我!”宋麟恼了:“您别说了!我去!”
只要他小心一点,不动用内力,应该不会出事。
顾玉容心中欣慰,叫人为他准备车马。
又吩咐下人道:“行止院那头没什么动静吧?”
丫鬟答:“姜氏没出门,只给季家递了封信。”
顾玉容松了口气,“把院子看死了,雪灾的事情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谁都不能抢了麟儿的功劳!”
当晚,宋麟便带着物资上路了。
行至山脚下时,却突然看见前面正有一队人马。
领头的少年极为眼熟。
宋麟悬紧缰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钰!”
他不是应该被关在刑部大牢中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身后跟着的七八板车又是什么东西?
难道宋钰也听到了风声,特意来跟他抢功劳的?
宋麟急怒,甩了甩马鞭:“父亲召我前来救急,有你什么事?还不快滚!”
宋钰看了他一眼,吩咐身边的侍卫:“你先带物资进山,营救百姓。”
宋麟看见那侍卫的脸,惊诧道:“沈辞?”
“你不是我父亲的人吗,为什么要帮着他?还不给我过来!”
“小心我告诉父亲,把你贬为奴隶!”
沈辞置若罔闻:“麟少爷还是担心自己吧。”
他带着一队侍卫进了山。
“反了,真是反了!”宋麟大怒。
他一生气,双眸不由充上血色,藏在袖中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好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真想狠狠教训宋钰一顿!可惜,今日他不能动武。
宋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
等他神功练成,一定要将宋钰大卸八块!
眼前,还是立功的事要紧。
他怒气冲冲瞪了宋钰一眼,扬鞭往山上赶去。
见他走得干脆,宋钰心中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要起一番冲突,毕竟宋麟从来不是冷静的人。
听说宋麟近日跟着南山居士习武,回想着他方才的异样…
宋钰眉心一皱,紧随而上,扬起马鞭朝着宋麟挥去。
宋麟大惊。
这一鞭用了十足的力气,若他不接,必会身受重伤。
可若接了…动用内力,前功尽弃。
宋麟忍不住回头,只见马鞭直朝他双眼而来。
宋钰这个杂种,他是想让自己变成瞎子!
下意识的,他伸臂挥开鞭子。
眼前的危机解了,他却蓦然呕出一口血来。
“宋钰!你,你给我等着…”
宋麟咬牙切齿,如同一匹愤怒的野兽。
下一刻,却仿佛脱了力一般,站都站不稳,两条蜈蚣从他衣裳中爬出,簌簌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宋钰瞳孔一缩。
宋麟果然在修习歪门邪功。
他不再理会,扬鞭而去。
此时,山上的宋子豫也接到了好消息。
“小少爷前来营救,已经将物资分发给百姓,稍作休整后,便能带着百姓们下山了。”
来禀报的人是沈辞,他故意没说宋钰的名字。
宋子豫只以为是宋麟做的好事,开怀大笑了几声。
“好!麟儿终于有长进了,此事办得不错,没让我失望!”
他目光划过被丢在地上的军衣,怒哼了声。
“什么青芜先生,竟敢这么糊弄人!回京后,我定要好好禀告玲珑阁的恶性,请陛下严加惩处!”
沈辞与慕风对视了眼,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就在大军即将下山之际,忽有兵士来禀。
“山中百姓发现一疯子,到处啃食冻死的鸡鸭,吸这些家畜的血,被百姓拿锄头打晕,捆了起来。”
宋子豫远远望了一眼。
天已渐黑,被绑在营地外的人衣裳有些破烂,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下巴连带着脖子尽是鲜血。
应该是啃食生肉所致。
那人看见宋子豫后,似乎很是激动,呜呜地叫了两声。
因为牙齿被打落,没人能听清说了什么,卫兵上前踹了他一脚,他懦懦地不敢动弹。
宋子豫怒哼了声:“竟敢趁着天灾,祸害百姓的家畜!”
“堵住他的嘴,把他绑到囚车上,等回京送进监狱,让陛下处置!”
下山后,百姓们被送进了避难的场所,宋子豫则连夜进了宫。
“麟儿,过来!”
夜色黑沉,他对着队伍末尾处的少年喊道。
这一路上宋麟都不曾上前与他说话,宋子豫叫他上前,论功行赏时,让他在景元帝面前露脸。
那少年走了过来,眉眼清冽,叫了声:“父亲。”
宋子豫心中一惊:“怎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