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节这日,思慕亲故之情最甚。
今日宋麟剑舞的效果如此成功,便是利用了先帝的孺慕之情。
也正因如此,他见到先帝宝剑被玷污的一瞬,才会感到巨大的愤怒。
“放肆,放肆!”
景元帝怒喝一声,竟提起剑刃,猛地刺向了张嬷嬷的脖子。
张嬷嬷尚且在昏迷中,就直接殒命当场。
鲜血溅到元老夫人的鞋上,她捂着心口,险些昏厥过去,嘴唇不自主地哆嗦着。
张嬷嬷跟了她几十年,感情不浅,没想到竟这么没了。
死得如此突然,连发生了什么都来不及交代。
紫鹊站在顾玉容后面,脸色惨白如纸。
剑柄上的那件里衣是她的,若是没有宋钰,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侍卫们很快将尸体抬了下去。
但帝王的怒火,一条奴才的命怎能平息?
见景元帝提着剑,紧紧地盯着宋麟,顾玉容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宋子豫和宋庭月也跪了下来,不住地告罪。
元老夫人则一杖敲在了宋麟身上:“孽障!”
宋麟被痛醒,一时双眼呆滞。
元老夫人哀切道:“陛下恕罪,麟儿在席间饮了些酒,神志不清,这才闯下大祸!求您看在他少不经事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
宋麟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伏在地上道。
“没错,陛下,都是…都是贱逼勾引在先!”
他环视了一圈,指着人群中的紫鹊道:“你这个贱人!若非你蓄意勾引,我怎么会着了你的道!”
紫鹊张大了嘴巴,又惊又气,眼见就要分辩起来。
姜绾眯了眯眼,见她神色有异,抢先开口道。
“麟儿,就算你一时不慎闯了祸,也不能随便攀诬旁人。紫鹊是同我们一道过来的,若说有人勾引你,也该是张嬷嬷。”
她蹙起眉。
“可她年过五十,而且是祖母调教出来的人,怎么会…”
元老夫人暗自咬牙,气得双眸充血。
她一向以端庄高雅自居,如今自己手下的嬷嬷和曾孙厮混在一起,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有她知道,张嬷嬷一定是被陷害了。
但牵扯到谋害宋钰一事,她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张嬷嬷?这怎么可能!”
宋麟瞪着眼睛,心中窜起一股怒火。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能瞧得上一个老货!”
他觉得姜绾简直就是在折辱他。
“我知道了!我说宋钰怎么能来得这么巧,都是你指使他的!你指使他把张嬷嬷送来,就是为了要诬陷我!”
宋麟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跪爬到顾玉容等人身边,状似疯癫道。
“母亲,姑母,是姜氏害我!她一定是知道了你们做的那些事,她报复到我头上了,她…”
宋庭月脸色煞白,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在说什么!”
“真的!还有宋钰,是他把我打晕的,这一切都是阴谋!是他们母子的阴谋啊!”
宋麟急道。
皇后拧眉听了半晌,忍不住开了口。
“今夜姜夫人一直同本宫在一处,根本没见过旁人,如何能指使宋钰行事?”
“当着本宫的面就敢随意攀诬,可见关于宋钰和丫鬟紫鹊的事也是你的谎言,当真是鬼话连篇。”
宋麟急得要命。
他说的句句是实话,怎么就是没人相信他呢!
顾玉容抽泣着道:“陛下,看在麟儿刚作过一场剑舞的份上,请您饶过他吧!”
景元帝怒声:“哼!寡廉鲜耻,德行败坏,怎么配得上先帝的这把剑?”
他将剑收回,显然不打算还给宋家人。
御赐之宝被收回,是极大的屈辱。
宋子豫羞愧难当。
元老夫人则望了韶光将军一眼,希望他能再次帮宋家说情。
韶光将军沉着一张老脸,面色凝重。
前脚刚夸过宋麟,后脚就闹出这样丢人的事,他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然而,终究是不忍看宋家后人受死,他上前道。
“陛下,看在宋老将军战功无数的份上,留宋麟一条性命吧。”
景元帝重重吐了一口气。
“你行为不检,辱没先帝亡魂,孤命你此后七日,从将军府扣头至福寿殿,为先帝赔罪。”
宋麟手指抠着地面,心中不愿。
到时全京城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都会知道他和一个嬷嬷…他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
宋子豫却深知,能保住宋麟的命已经是万幸了,按着他磕头谢恩。
景元帝拂袖而去。
元老夫人缓缓站了起来,面如死灰。
折损了一个心腹不说,宋麟闯了这弥天大祸,今日将军府的种种努力皆是白费。
还惹得景元帝,皇后娘娘皆对宋家不满。
日后将军府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她整理了一番心情,找到了韶光将军,感谢他出言相助。
“不必了。”
韶光将军却摇了摇头。
他看在宋老将军的金兰之情,不惜违背原则诓骗圣上,一再帮助宋家,现在看来,他或许做错了。
可惜,宋家世代簪缨,却没落成这副样子。
他失望地看了元老夫人一眼。
“明日我会递上告老还乡的折子,搬离京城,日后,不必再相见了。”
元老夫人心中一慌,还想再留,韶光将军却兀自走远了。
另一头,皇后随着景元帝回寝宫后,舅母王氏找到了姜绾。
“伤养得差不多,该是时候回府了。”王氏提醒她。
“我也正有此意,明日便同皇后娘娘提。”姜绾拉过她,低声道,“舅母,当日我拜托您打探母亲生前之事,可有什么消息了?”
王氏叹了口气:“你母亲不喜热闹,当年同京中女眷来往不多,好在她与你父亲举案齐眉,婚后的生活也算蜜里调油。只是后来她生了场大病,在禹州的庄子上养了一年,回来后性情较从前便不同了,与你父亲的感情也不如从前恩爱。”
“后来她执意想让你同宋子豫定亲,你父亲不同意,她竟私下去宫中求了旨意,正因此事,二人隔阂更深了。”
姜绾心中诧异。
这么说,母亲独自养病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性情大变。
查清此事,就能知道她为何执着于和宋家联姻。
姜绾点了点头,谢过了王氏。
正巧,时隐快从东莱赶回来了,他喜欢走南闯北,让他去禹州查这件事,正合适。
“还有一事,我想着你该知道。”
王氏又道。
“前几日,阿淮巡夜的时候,在将军府门口救了一位醉酒露宿的男子,名为毕沅,似乎是顾玉容的表哥。”
“元老夫人勒令顾玉容不许见娘家人,毕沅因此郁郁寡欢,时常偷偷守在府门口,希望能见顾玉容一面。”
姜绾挑了挑眉:“看样子,这二人从前的情分不浅。”
“若有情分,也是顾玉容嫁入宋家之前的事了,陈年旧事不好查,或许只有她的心腹能知晓一二。”王氏道。
顾玉容的心腹…
据姜绾所知,只有一个年长的嬷嬷,和丫鬟紫鹊。
二人都对她忠心耿耿,要想从她们嘴里挖出东西,不容易。
看来,她需要一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