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含笑,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推辞,早准备好了台阶。
店里虽然有两个小伙计,童石和莫晨,可他们从没杀过鹿,连刀都不敢碰。
童石胆子小,见血就晕;莫晨虽壮实些,可平日只负责搬货扫地,哪见过这般场面?
方才看见方奎把鹿背进来,两人就已经吓得躲到了柜台后头。
舒雅正愁这事,便想着让方奎搭把手。
厨房太窄,不好动刀;若在外面处理,又怕脏了店堂。
如今正好有个熟手在,何不顺势请他帮忙?
既能省力,又能还了人情,一举两得。
方奎当然乐意,恨不得在这铺子里多待一会儿呢。
听到这话,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声道:“好!我来,我来!保证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股子激动劲儿藏都藏不住,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心里像开了花似的。
不过宰鹿的时候,舒雅没把鹿拖进厨房,而是就在店门口支了张桌子。
那是一张厚实木案,宽大结实,专门用来处理禽肉。
她早早让伙计搬了出来,铺上油布,再摆好刀具、木盆和热水桶,一切井然有序。
那时候鹿肉可是稀罕物。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难见一次荤腥,更别提野味了。
市面上禁猎令严,私自捕猎者一旦被抓,轻则杖责,重则入狱。
因此能吃到一口新鲜鹿肉,算是顶大的享受。
一见有人剁鹿肉,路上的行人全停下来看热闹。
有人驻足观望,有人踮脚张望,还有几个孩子扒着墙边偷偷瞧。
原本冷清的街角,一下子热闹起来,像是过节一般。
几个常来的熟客还凑上来问:“舒娘子,今天是不是卖鹿肉啊?”
一位穿青布衫的老汉拄着拐杖走近,眯着眼笑呵呵地问。
身后跟着几位邻里妇人,也都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舒雅笑着点头:“是呢,中午我就做红焖鹿肉。这一百斤肉,大约能做成三十来份。”
她声音清亮,语调柔和,说完还掀开旁边的麻布,露出一块鲜红油润的鹿腿肉,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一听只有三十来份,有人立马抢着说:“那我先订一份!”
是个年轻后生,穿着短褐,一脸急切,“不拘什么部位,肥瘦都行,我先交钱!”
说着就摸荷包,唯恐慢了一步就被别人抢走。
听着是挺多,可这种好东西,谁不想尝一口?
说不定还没开饭,就被订完了。
旁人见状也反应过来,纷纷嚷嚷起来:“我也要一份!”
“算我一个!”
“给我留块鹿腩!”
呼声此起彼伏,短短片刻,就有十多人报了名。
其他人一看,也纷纷嚷着要订。
有几个晚到的客人急得直跺脚,连声追问还有没有剩的。
街边的小贩甚至放下摊子跑来看情况,打听明天能不能再来一批。
一时之间,整条街都被这鹿肉的香气与喧闹包围着。
眨眼工夫,十来份鹿肉就没了。
鹿肉来得不容易,每一斤都带着山林的风霜与猎手的辛劳,舒雅心里清楚得很。
她不想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更不想辜负大家的信任。
等方奎把鹿肉处理得干干净净、切得整整齐齐后,她便立刻招呼童石和莫晨,两人一起在铺子门口架起了一口大铁锅,火光噼啪作响,炭火被迅速引燃。
红焖鹿肉和普通卤肉的做法完全不同。
鹿肉本身的腥味比较重,稍有不慎就会让人难以下咽。
若要炖得软烂香浓,入口即化,第一步最关键的就是去膻。
舒雅不慌不忙,先把切好的鹿肉放入冷水中,随着水温慢慢升高,血沫一点点浮出水面,那股刺鼻的怪味也随之散去。
焯过水的鹿肉捞出沥干,颜色变得紧实鲜亮。
然后,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黄油、芝士和番茄酱——这些调料在当地极为罕见,几乎没人用过。
街边围观的几个孩子探头探脑,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瓶子和小块黄色油脂,满脸不解。
舒雅没按祖传的老法子烧,反而大胆采用了西式的调味方式,先用黄油炒香洋葱碎,再加入番茄酱翻炒出浓郁的酱香,最后把鹿肉倒进去,撒上芝士粉,盖上锅盖慢慢炖煮。
随着锅盖边缘缓缓冒出热气,一股前所未有的香味开始弥漫开来。
那味道既浓烈又醇厚,夹杂着奶制品特有的甜香,还有一丝焦化的诱人口感,像是炭火烤过的奶油面包混着香料的气息,直往人鼻子里钻。
闻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肚子咕咕作响。
街上的人一个个被这奇异而浓郁的香气勾了过去,三三两两地围在店门口,抻着脖子往锅里瞧。
“这是煮啥呢?”
有人忍不住问,“怎么这么香?以前从来没闻过这种味儿!”
“是鹿肉。”
旁边有人答道。
一听是鹿肉,不少人哪怕知道价格不会便宜,心里也动摇了,眼巴巴地说:“能卖一份尝尝吗?就一小碗也行。”
不只是路人,就连坐在灶前添柴的方奎,闻着那不断飘来的香气,也不由得一个劲地吸鼻子。
他原本只是顺手帮忙,可看着锅里的汤汁咕嘟冒泡,听着肉块在酱汁中轻轻碰撞的声音,整个人都愣住了。
本来烧火是童石和莫晨的活儿,轮不到他插手。
可他非说自己经验丰富,火力掌握得好,硬是早早蹲在炉子边上守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锅。
舒雅看他在旁边忙前忙后,又是递柴又是拨火,脸上都被烟熏得有点黑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鹿肉一熟,汤汁浓稠红亮,肉香四溢,她第一时间就给他盛了一大碗,连汤带肉满满当当,还特意挑了最嫩的一块肩胛肉放上去。
热腾腾的鹿肉端上来时,香气扑鼻,蒸汽氤氲。
方奎打过不少次鹿,吃过的鹿肉更是数不清。
但从没见过这样的做法,也没闻过如此诱人的味道。
他低头看着碗里油润透亮的肉块,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犹豫片刻后,他夹起一块肉,轻轻吹了两下,小心送进嘴里。
肉炖得酥烂至极,筷子一碰就颤巍巍地晃,入口即化。
浓郁的酱香在舌尖铺开,紧接着是一股淡淡的奶味悄然浮现,带着芝士的独特芬芳,越嚼越有滋味,越品越想再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