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的喧嚣散尽,皇宫重新被冬夜的静谧与寒冷包裹。
瑶华宫内,暖炉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将一室都熏得暖融融的。白若曦换下那身雍容华贵的正红色宫装,只着一件柔软的素色寝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
她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玉佩的触感温润,她的指尖却是一片冰凉。
“娘娘,您看,这便是从柳依依指甲里取出的线头。”
兰溪将那根用手帕小心包裹的浅绿色线头,呈现在白若曦眼前。在烛火下,那根细如发丝的线,泛着幽幽的光,仿佛是一条来自地狱的引魂索,一头连着惨死的柳依依,另一头,则指向了那个刚刚在御前大放异彩的林薇儿。
“云烟纱……”白若曦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个林薇儿,好一招借尸还魂,金蝉脱壳。”
“娘娘,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们是不是可以……”琳琅在一旁急切地开口,她一想到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是害了六皇子、逼死两条人命的真凶,就恨得牙痒痒。
“不可以。”白若曦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将那根线头捻在指尖,看着兰溪:“柳依依的死,在陛下的卷宗里,是怎么结案的?”
兰溪会意,立刻回答:“回娘娘,柳依依留下遗书,畏罪自尽。吏部尚书教女无方,罚俸三年,闭门思过。此事已了。”
“听见了吗?”白若曦看向琳琅,“此事已了。在陛下的眼里,凶手已经伏法,案子已经结束。我们现在拿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线头去翻案,你觉得陛下是会相信我们,还是会觉得我们是在无事生非,故意针对一个刚得了他青眼的新人?”
琳琅顿时语塞,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知道,娘娘说的是事实。帝王最重颜面,推翻自己的定论,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那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任由那个毒妇逍遥法外?”琳琅不甘心地说。
“算了?”白若曦轻笑一声,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算了’这两个字。她既然喜欢演戏,喜欢装成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那本宫就亲自为她搭一个更大的戏台,让她演个过瘾。”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窗棂,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要想让一个人摔得粉身碎骨,就必须先把她捧到足够高的地方。兰溪。”
“奴婢在。”
“从明日起,散些消息出去。”白若曦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就说本宫十分欣赏林薇儿的才情,更怜惜她家世普通,屡遭柳依依之流的欺压,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儿。”
“啊?”琳琅和春桃都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不仅不揭发,还要去夸她?
兰溪却是瞬间明白了白若曦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娘娘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白若曦点了点头,将那根致命的线头,缓缓凑近烛火。
火苗“呼”地一下舔上丝线,瞬间将其吞噬,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看着跳动的火焰,白若曦的眸中映出一片森然的冷光。
林薇儿,你以为柳依依的死是结束吗?
不,那只是为你精心准备的这场盛大葬礼,拉开了序幕而已。
**转折点一:捧杀之计**
翌日,大年初一。
按照惯例,皇帝会与后宫高位嫔妃一同用早膳。
餐桌上,气氛融洽。阎澈因为六皇子的事情顺利解决,心情不错。惜昭仪也因儿子转危为安,对白若曦和安昭容感激涕零,姐妹几人间的氛围,比往日更加亲密。
“说起来,昨夜年宴上,那个弹琵琶的秀女,倒有几分意思。”阎澈夹了一筷子水晶肴肉,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他记得那个叫林薇儿的秀女,眉眼低顺,气质柔婉,一曲《塞上曲》弹得哀而不伤,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陛下说的是林薇儿妹妹吧?”白若曦放下手中的玉箸,接过话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臣妾也觉得那孩子不错。出身不高,却不卑不亢,才情也好。先前在储秀宫,还屡屡被柳依依那个骄横的丫头欺负,性子却依旧温顺,是个可人疼的。”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自然,像是一个真心为新人说好话的后宫主位,贤良大度,不妒不忌。
惜昭仪和安昭容对视一眼,虽然心中不解,但出于对白若曦的信任,也都附和着说了几句。
“是啊,那孩子看着是挺柔弱的,怪可怜的。”
“能在柳依依手底下熬出头,也是个有福气的。”
阎澈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龙心大悦。
他最乐于见到的,就是后宫和睦。特别是白若曦,她如今手握大权,却丝毫没有恃宠而骄、打压新人的意思,这份气度,让他十分满意。
“既然瑾妃都觉得她好,”阎澈放下筷子,一锤定音,“那便是个好的。福安,传朕旨意,秀女林薇儿,温婉娴静,赐封‘才人’,今晚……让她来养心殿侍寝。”
一言既出,林薇儿的命运,便在这一场看似平常的早膳中,被彻底改写。
消息传到储秀宫时,林薇儿正在对镜梳妆。
她听着传旨太监那尖细的嗓音,脸上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羞涩和惶恐,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得意。
白若曦……你果然如我所料,是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你以为捧杀我,就能让我得意忘形,露出马脚?
你错了。
你越是捧我,我便越是能借着你的东风,扶摇直上。
当晚,养心殿的红烛烧了整整一夜。
没有人知道林才人对皇帝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一早,皇帝便下令,将城郊的一处别院赏给了林才人的父母颐养天年,更是破格让她那在翰林院坐了多年冷板凳的兄长,升了半级。
这份恩宠,对于一个刚刚入宫、家世普通的才人来说,已是天大的荣光。
**转折点二:白兔为礼,暗藏杀机**
一连三日,林才人都被留宿在养心殿。
她侍寝,却不邀宠。
她只是在皇帝批阅奏折时,安静地为他研墨,在皇帝疲乏时,为他弹上一曲安神的清心普善咒。她从不提及宫中是非,只与皇帝聊些民间的趣闻,或是讲一讲自己幼时苦读的经历。
她那副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白莲花模样,在见惯了后宫女子争风吃醋的阎澈看来,简直是一股清流。他对她的怜爱,也与日俱增。
后宫的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前几日还在观望的墙头草们,立刻开始想方设法地巴结这位新贵。
这日,瑶华宫的小厨房刚炖好了给宁曦公主调理身子的燕窝粥,就有宫人来报,说是林才人前来拜见。
“让她进来。”白若曦正在教六岁的景曜皇子写大字,闻言,头也未抬。
很快,林薇儿便被引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极素雅的湖蓝色宫装,未施粉黛,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更显得楚楚可怜。
“臣妾林薇儿,参见瑾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她一进来,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林才人如今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不必如此多礼。”白若曦放下笔,示意琳琅给她赐座。
“娘娘折煞臣妾了。”林薇儿垂着头,声音柔弱,“臣妾能有今日,全赖娘娘当初在陛下面前的美言。这份恩情,臣妾没齿难忘。”
她说着,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立刻将一个竹编的笼子呈了上来。笼子里,是两只雪白的长毛兔,红色的眼睛如同宝石,蜷缩在一起,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这是?”白若曦明知故问。
“回娘娘,臣妾听闻四皇子与五公主最是纯善可爱,臣妾身无长物,便寻了这两只刚满月的小兔子,送给皇子和公主解闷。兔子性情温顺,不会伤人,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林薇儿的语气真诚无比。
“母妃!兔子!好可爱的兔子!”四岁的宁曦公主一看到毛茸茸的小动物,立刻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双酷似白若曦的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连一向沉稳的景曜,也忍不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既然是林才人的一片心意,那本宫便替孩子们收下了。”白若曦笑着对宁曦说,“还不快谢谢林才人?”
“谢谢林才人!”宁曦奶声奶气地道谢。
“公主喜欢就好。”林薇儿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那笑容看起来纯净无暇。
她又坐着说了一些感激涕零的场面话,见白若曦态度温和,并无半分敌意,这才放心地告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白若曦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冷了下来。
“娘娘,这兔子……”琳琅有些担忧。
“去,让小禄子找个宫外信得过、最会侍弄这些小畜生的兽医来,把这两只兔子从里到外,连根毛都给本宫检查清楚。”白若曦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什么心,当她不知道吗?
一个时辰后,小禄子带着一个形容猥琐、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悄悄进了瑶华宫的偏殿。
那老头对着两只兔子又看又闻,甚至还掰开兔子的嘴,检查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回娘娘的话,这两只兔子,就是顶顶普通的家兔,身体康健,没有任何毛病,更没有喂过什么不该喂的东西。”
“哦?”白若曦的眉头蹙了起来。
没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再仔细看看,这两只兔子,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对某种气味,或者某种声音,会不会有特殊的反应?”
山羊胡老头闻言,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几个小纸包,轮流在兔子面前晃了晃。
当他打开一个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纸包时,那两只原本安静的兔子,忽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用鼻子在笼子里嗅来嗅去。
“这是什么?”白若曦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回娘娘,这只是最寻常的‘安神草’,许多人家的香囊里都会放上一点,提神醒脑用的。”老头解释道,“看样子,这两只兔子在幼时,应当是长期生活在有这种草药的环境里,所以对这个味道格外敏感。”
安神草……
白若曦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了一个细节。
在巫蛊案中,苏晴晚便是败在了她那独门的兰花香囊上。而安神草,正是那香囊的主要配料之一!
林薇儿送来的这两只兔子,竟然和已经死去的苏晴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娘娘,这……”兰溪的脸色也变了。
白若曦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林薇儿,苏晴晚,还有那个死去的曼月……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她们都是同一个组织的人?
这个林薇儿,是在用这两只兔子,向她示威?还是在传递什么她不知道的信息?
“本宫知道了。”白若曦摆了摆手,让小禄子将人带下去。
她走到笼子前,看着那两只因为闻不到安神草味道而又恢复了安静的兔子,眼神冰冷得可怕。
她原本以为,林薇儿会在兔子身上下毒,或者让兔子携带什么病菌。
却没想到,对方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隐秘,还要高明。
这一局,林薇儿不是想伤人,而是在试探,在布局。
她在告诉白若曦:你看,我知道苏晴晚的秘密,我知道她是怎么败的。我,和她是一伙的。但你,抓不到我的把柄。
好,很好。
白若曦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既然你这么喜欢玩这些弯弯绕绕的把戏,那本宫就陪你玩到底。
“兰溪。”
“奴婢在。”
“把这两只兔子,好生养着,就放在宁曦的暖阁里。”白若曦的决定,让兰溪和琳琅都大吃一惊。
“娘娘!不可!这太危险了!”
“危险?”白若曦冷笑,“本宫就是要让她觉得,她的计策得逞了。我倒要看看,她费尽心机送来这两只只对安神草有反应的兔子,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另外,派人去查。给本宫把林薇儿入宫前十六年的所有经历,都挖出来。特别是……她那个所谓的,在翰林院的兄长。还有,她手腕上那道疤,到底是怎么来的。”
“本宫要知道,她这条披着兔子皮的毒蛇,蛇胆里,究竟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