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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佑三年正月初一,暗潮汹涌。

纪秦娥带着人连夜赶回布庄,去处理新织机可能带来的风波,将织机拆卸投入火里当做柴烧,又将织就的布匹通通裁剪得稀碎,连夜制出成品。

织机零件在陈跛子眼前化为焦炭,火光由盛转亡,土地上的余烬似乎昭示着王朝的余晖,陈跛子不懂这些,他只抹了抹眼泪。

他连自己为何会涕泗横流都不知道,却涕泗横流。

织布行业本该改天换日的,纪秦娥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阿舅,我们还能见到那一天吗?我们的织机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陈跛子欲回答,陈年麦打断他们:“什么织机?没有,记住,什么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了。

元日的晨曦洒落在屋檐院墙上,白茫茫的金灿灿的,可惜现在心底如那木头一样焦黑一片,眼前看到的也深沉得好似吞噬万物的夜色。

方氏没管陈跛子和纪秦娥的沉痛,掀起锅盖,里头蒸了一大锅的窝窝头,底下水煮着杂粮粥,还丢了几根大骨头一起炖。

方氏把大骨头捞进碗里,递给陈跛子和纪秦娥:“快吃,吃了出去施粥,今日正月初一,去年大旱收成不好,施粥的铺子不少,咱们也跟着请穷苦人家吃口饱饭。”

纪秦娥端着碗,实在没胃口,陈年麦劝她:“多少人吃不上这个,咱们捡来的孩子多得是因这丢的,还记得你说过你要让大家吃得和你一样,你若不吃,大家都跟着你饿肚子。”

陈年麦道德绑架纪秦娥,纪秦娥看他一眼,到底把粥送到嘴边。

陈跛子也不喝,陈年麦就只说一句:“爹,你要是倒下了我娘怎么办?”

陈跛子从梦里醒了神,稀里呼噜端起来就吃,吃完了还要再给自己打一碗,不忘对纪秦娥道:“你还要回家去见你娘呢。”

纪秦娥笑道:“我知道。”

眼看着二人恢复精气神,方氏道:“夜里费了神,你们都洗洗去睡,我再去找人过来看着施粥,安排好了我也去睡会儿,不用操心我。”

陈跛子摇摇头:“他们去睡吧,舅娘我帮你。”

方氏摇摇头,指着外头:“有根回来了,他跟我一起就成,你们歇着。”

秦有根摘下帽子抖抖雪,又盖回脑袋上,接过姜岸给他递过来的热粥端着怀里取暖,不急着喝,先把纪秦娥交代他去办的事说了。

秦有根道:“没见到李县令和廖主簿,年礼送到收了,涂家和其余几家布商那边倒见到主人了,怕他们来还礼,我还得在布庄里待会儿。”

纪秦娥又问了几句,秦有根一一答了,总结道:“无甚异样的,和往年一样,多半是不知道,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纪秦娥这才略放了点心,方氏推她去睡,她确实是睡不着,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乱地思索着一些事情,譬如布庄若关了,她能做什么?

她只会织布绣花,旁的不懂也不会,买点地种没那个力气,更别提天灾无情,兵荒马乱当地主绝不是出路。

那做掌柜呢,像骙骙的二叔祖那般,签了契约,给人做忠心的仆人,另一重意思的为人做嫁衣。

纪秦娥都是不想的,店虽挂在秦香莲名头下,但她才是那个当家做主的,甚至在她个人能力不够的时候,随时可以向秦香莲求助。

这和只做小掌柜是不一样的。

纪秦娥想着想着,就沉浸在半梦半醒中,陈年麦在屋外喊了两声,见没动静,就回到餐桌上:“都睡着了,不喊他们了,咱们自己吃吧,夜里饿醒了再吃些我大嫂准备的肉汤泡馍。”

布庄里的忧心事,骙骙不知情,她只在想今年不能去元宵节灯会,且庄子里气氛也怪怪的。

骙骙去不了也不伤心,拉着春娘和冬郎讲故事,讲的就是她当年和织宋打退贼人抢回钱财的英勇事迹:“……后来,武当县就传出神秘传言,这传言传到就最后演变成,武当县有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俩女孩受了冤屈,专在元宵节出没,强取成年男子的魂魄练功,成年男子在元宵节这天,一定不要独自外出。”

春娘和冬郎反馈平平,独五娘怕骙骙尴尬,捧场道:“真的吗?好厉害。”

骙骙又来了兴致,继续大说特说,最后总结道:“你们遇到贼一定不要像我和织宋这样子去追,太危险,而且你们也没我强壮。”

说完,骙骙看了眼春娘:“都瘦,除了春娘勉强还有我当年一二分实力,也得再长长。”

春娘长得快,一直紧追着五娘长,衬得跟不上的她们的冬郎就瘦小了些,冬郎知道自己被瞧不上了,不高兴地道:“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骙骙没生气,只略诧异:“这才多久,冬郎就读这么多书了?”

织宋点点头:“她们俩会说话就会认字,会拿筷子就会拿笔,我已不清楚她们读过多少书了。”

冬郎被夸就高兴了,春娘补刀:“哥说你们,你们怎么不生气?”

骙骙哈哈大笑:“我可是大姊姊,跟小弟弟计较什么。”

冬郎又不高兴了,写在脸上。

织宋直笑,引开话题:“过了元宵,就要去程先生的学堂里念书,你们准备好了吗?娥婶婶、我和你们骙骙阿姊虽在武当县,你们祖父和二叔却是在镇上,不用担心。”

春娘点点头:“准备好了,娘担心我们哭,可我和哥又不爱哭鼻子。”

然而开学那日,春娘和冬郎的大眼睛里包着一堆泪花,看着是乖乖巧巧坐着,实则唇角都已经耷拉到下巴上,死死抿着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秦香莲把孩子送进去的时候,俩孩子还对着她乐呵呵地摆手道别,她旁观到启蒙礼结束,都不曾见到孩子们有何不适应,已放心地离开。

谁知道,才走一会儿,俩人就变成了泪包。

程硕在上头讲课,底下大大小小的学生都是充满渴望的眼神,那是渴望知识的眼神,求知若渴,唯独其中那俩小不点眼里的渴望不同,那是渴望亲娘的眼神和眼泪。

泪眼之间,春娘和冬郎分明看见了程硕的笑容。

于是他们更想哭了。